第六章 侨迁之喜_鼓浪烟云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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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侨迁之喜(1 / 2)

四月半,苏家进行有史以来最大的搬迁,洋楼底层是无窗的贮藏室,铁门紧密,悠长走廊面对宽敞庭院,二楼起前后都有明亮的落地窗,苏甸说,瞧,这多好,我就喜欢这么亮的楼房,爹爹,你以后在前后都种上果树,莳养一点花草,是神仙过的日子呢。

苏守业道,唉,我看还是老屋好,阿甸,我要住老屋,苏甸说,爹爹,老屋是要给族里做私墅的,你住在那里不合适,还是搬吧。守业硬是呆在自己的房里不动弹,他闭着眼喃喃道,搬,你们搬吧,我就在这儿呆着,哪儿也不去,我在这住惯了的,离了土吊在半空中我不习惯。

爹爹,我们可都搬了呀。

你们去罢,我不走。

苏甸无法,只好在老宅给父亲留了个房间,从此守业高兴了就在新楼和苏刘氏一起住,不高兴了就独自呆在老屋里泡茶呷酒,谁也奈他不何,只是苦了宝珠,她顿顿要送热饭菜过来。

客氏躺在苏甸特意订购的西式铜床上,亦觉得无所适从,一天早晨,她拧着眼睛,战战兢兢对苏甸说,我老是梦见你从这个床上跌下去,爬起来还是跌下去,唉,这种两边没有围栏的床铺,我不喜欢,我会摔死的!苏甸叹息道,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喜欢,你不喜欢就把这个搬到宝珠房去罢,你们俩换一换,我想她是喜欢的。

客氏不言语。

于是古老的眠床依然搬进来,客氏依然一个星期只擦两次身,她不敢冲澡,更不敢碰凉水,苏甸原本要教她天天洗热水澡的,可一看那缠得紧紧的小脚,想想解散这些陈年布条要半个多时辰呢,幸好她行动如弱花扶水,汗不敢出,否则不知要发出何等浓厚的气味来。

苏甸决定永远不去看客氏解开的小脚。他要客氏在床上继续穿着袜子,别脱,他说。客氏说我从来就没有脱过。

苏家私墅正式开学。

孩子们上课的时候,苏守业常常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这天苏甸从客运水那里商量事儿回来,见身躯沉肥的老爹噙着水烟袋入神地望着照壁下面蠕蠕爬动的蚂蚁,看到苏甸,他捻着胡须说,阿甸,你那新楼,还是筑个围墙罢,我老觉得没有墙不象家。

我们在南洋都不筑墙。

呔,那是南洋!

南洋怎么啦?

南洋有你的番婆啦。

番婆怎么啦,苏甸笑了一声,爹爹,我和伊丽成亲前是说过的呀。守业叹了一口气,阿甸啊,你得好好待阿妍,苏甸说我待她很好嘛,守业唠唠叨叨地,别忘了你是唐山人,番仔就是番仔,只有阿妍她才是你的正室,别去了南洋,见了风就是雨,记住唐山才是你的家!

苏甸见爹爹蹲在墙下,偌大肚子顶到鼻尖上,说走吧,蹲在这儿不舒服,还是回家去,守业伏在儿子肩膀上,悄悄说,甸儿,我在这墙下还埋着几缸白银呢。

苏甸这才明白老爹一味的留恋老屋不单是恋旧,还是有些缘故的,就说,埋了就埋了,你不说谁也不知道嘛,书屋下有银子总是好事儿,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它。

苏甸扶着爹爹回新楼,守业步履蹒跚,喘吁吁的,苏甸说,爹爹,你行走不便,就不要东跑西跑,好好在家呆着。守业说呆久了也无聊啊,他在大穿衣镜前端详自己,比年前好象又胖了些,都说我是有福的,可这末胖走几步路都难哪。苏甸命宝珠给爹爹端上一盅参茶。苏守业说,珠儿,你把它喝了,宝珠愕然,守业说我今天一肚子风窜来窜去,不喝这玩艺儿,你喝!

宝珠为难地看着苏甸,苏甸说他叫你喝就喝吧,明天给他炖燕窝。宝珠仰头一饮而尽,脸色晕红,黑眼珠滴溜转动着,嫣然一笑,转身到厨房忙碌去了。守业微笑地捻着胡子,阿甸,你看宝珠这孩子如何?

不错。

好你就把她收在房里吧。

苏甸吓了一跳,苏守业促狭地望着英姿勃发的儿子,甸儿,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还扭扭怩怩的?她不过是个丫头。

苏甸说这不是扭怩,这,不太好吧?

守业大笑,有什么不好的,宝珠是我买来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苏甸紧张地说,爹爹,小点声,人家毕竟是大姑娘,不是东西。

守业还是呵呵笑,宝珠是大户人家丫头,是不是大姑娘,噢,在室女,倒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能干,女人能干,就能为你护家理家。

苏刘氏颠着小脚从房里出来,将黄铜汤婆子灌了滚水,穿上纳得很细密的厚布套儿,搁在守业脚上,说仔细焐着你那老寒腿儿,唉,这倒春寒来得猛呢,楼里暖和,也比老宅干燥些,你还是呆在这儿好一点,阿甸啊,你爹爹胖是胖,怕寒畏冷,比我这老婆子还麻烦些呢。苏甸说我在剌桐城给爹爹订了虎骨酒,过些天就去拿。

苏甸蹲下来为爹爹揉膝盖。刘氏说阿甸你歇一会儿,让宝珠来,苏甸笑着说我又不累,歇什么?守业叹息道,倒底是年轻呵,年轻真是好啊,阿甸,趁我还活着,快快生几个男丁吧。

苏甸笑而不语,苏刘氏乐呵呵道,快了快了,甸儿,明天你就去剌桐城里取酒,顺便抓几帖十三味回来。苏甸倒也罢了,楞楞的,那苏守业却猛然从软椅上跳起来,老婆子,这可是真的,苏刘氏微笑道,男人家,莫问那么多,这女人家的事儿你管那么多作什么嘛?守业大声道,当然要管,这是关系到苏家子孙万代的大事儿呐。

苏家男丁够多啦!

可这是阿甸的呀。

苏甸突然醒悟似的,跑到卧室去看蒙在丝绵被里昏睡的客氏,客氏并无大不适,只是一味嗜睡,此刻她两颊晕红星眸半启,看到苏甸进来,微微欠身,苏甸说,你好好儿躺着罢,别动,阿姆说的可是真的?

甚么?

你,有了?

客氏装作不懂,笑着转过身去,不看他,苏甸愈发急了,搂着她的肩,凑到耳边叽叽哝哝好一会儿,客氏吃吃笑出声来,赶快握住自己的嘴,脸上流溢着奇光异彩,苏甸不禁亲了她一下,客氏说你这个番仔,行的都是番仔礼,你走开,我要起来了。苏甸偏偏不走,掀开被褥,一件一件替她穿衣,说女人就是麻烦,要套这么多件,客氏不好意思掩着脸,你去吧,我自己来。

苏甸站在床前快乐得无以伦比。

客氏套上绣鞋,颤巍巍走了几步,苏甸赶快扶着她坐下,阿妍,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会给我生儿子就行。客氏说,要生女的咋办?苏甸说不会的不会的,你生的一定是儿子,儿子!苏甸兴致勃勃冲出去,爹爹,我明天就去剌桐城,我要去好几天。

你急么子嘛?

苏刘氏说,我今天就叫宝珠给她炖了猪腰子,她进房去与客氏叽叽哝哝又说了一些话,客氏脸上飞红,掩嘴而笑。苏刘氏出了房门,一本正经将苏甸引到壁炉边坐下,甸儿,你搬房睡罢。曾经沧海的苏甸一下子就明白母亲的意思,笑着说,我懂我懂,不搬房亦无碍。他往壁炉里添加了几个木,爹爹,你要注意保暖。

苏守业促狭道,阿甸,你媳妇儿保胎,我保腿儿,这下子都有活干啦。省得一天到晚闲得捉虱子打架。

苏甸先到剌桐城住了两天,将爹爹治寒腿的虎骨酒取了搁在兄弟家里,嘱他们有时间多回金沙看望父母,自己蹬上夫妻船,只身向鼓浪屿,倒春寒浓重,剌骨冷风迎面,他热气腾腾满脸渲红,船婆子道,客商有喜事儿盈门?苏甸掩饰道,我在南洋呆惯了,回来穿多了衣服,热!

苏甸仍住在乌石家里,红着脸央求月姑配保胎药,乌石呵呵地笑,说你等着罢,我们月姑一定尽力,月姑说我的药与一般的十三味不同,这药效温和绵长。不过,她掐指算了一下,配这药需要时辰配对,我这里有两帖,先拿回去,过几天再来拿罢。乌石说,呔,你就住下,等等就是。苏甸说不啦,我得将药酒先给爹爹送去。

乌石道,喔,这小子!

对不起乌石兄,我回头再跟你说。

苏甸匆匆来回,将月姑的药交宝珠,宝珠嘱镇上的屠夫留了两只母猪蹄,洗净搁在砂锅里用文火煨着,满楼弥漫着奇异药香,连刚刚从剌桐城回来的猫五都滋溜着鼻子呆呆的。苏甸就在药香里用剌桐城的药酒为守业搓腿,苏刘氏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这雨淋淋的倒春寒真是要命,你去的那两天,他整夜哼哼叽叽,我又没力气给他揉搓,多亏了宝珠,这丫头一个顶仨。

宝珠正端了浓郁的猪蹄汤笑吟吟上楼来,听见主母夸奖,红着脸低了头,撇去汤上的油,倒了一碗给客氏,将砂锅藏在黄澄澄的稻草饭煲里,客氏倚在床上慢慢呷着浓郁汤汁,说我这儿没事儿,你去给爹爹揉腿儿罢。

宝珠将乌油油的大辫甩到身后,蹲下来有板有眼地推拿,苏甸惊道,哟,你可是比我在行,宝珠微笑着,我是从小就做惯的,少爷,你还去竭会儿罢,苏甸道,你别叫少爷,我听了碍耳,一个剃头仔而已,宝珠大眼睛凌凌闪光,说,你早就不是剃头仔啦,你是做大事儿的人,待小孩儿出世,我就该叫老爷啦。

苏甸眯缝着眼看她红润指尖在爹爹多毛的腿上飞快地跳弹,明眸闪亮的宝珠自幼浸泡在苦水里,笑吟吟乐呵呵,苏家这点事儿似乎没什么能难倒她。这也算是奇女子罢,苏甸突然想到守业要他把宝珠收房的事儿,心里咯登一下,脸竟烘热起来,便扭转了眼光去看窗外。

爹爹,我去运水那儿。

雨淋淋的,早点儿回来歇息,你虽然年轻,也得注意保养。

苏甸答应着,撑开油纸伞,咯吱咯吱踏着泥水走进檐水滴答的老屋,刚刚拐过照壁,就听得妇人凄惶无助的哭声,他急走几步,见戴重孝的妇人跪在客运水的面前,原来是还有几分姿色的崎嫂,在那里苦苦恳求客运水收了猫五。

苏甸说,崎嫂,你快快起来,这事儿简单,我替你作主了!苏家私墅向来收些许品学兼优的异姓孩子,学费食宿一样全免,目的是激励苏氏宗亲刻苦研读,光宗耀祖。可猫五自幼顽劣异常,而且目不识丁,客运水正左右为难呢,苏甸说,收了罢,他还是孩子呢,孩子母亲这样求你,怪可怜的。

我不可怜!猫五气咻咻地。

好好,苏甸和蔼地笑道,猫五是勇敢的孩子,进了学堂就好好读书,你会有出息的。他拉着猫五的手进入私墅,亲自为他点了位置,猫五一言不发跟着大家坐下,开始他前所未有的识字生涯。

苏甸将崎嫂扶起来。

家里坐会儿罢。

我得回八都去了。

你不在金沙家里呆着到八都作什么呢?

崎嫂不作声,忍着眼泪走了,走到大门口被客氏叫上楼去了,苏守业道,阿甸,你这次回家事儿多,我顾不上告诉你呢,狗屎崎没了!

死了?苏甸吃了一惊,狗屎崎才大他两岁,他呆了一刹,他怎么死的?守业说,死是很容易的事儿,唉,你坐下,我细细告诉你。

猫五的爹爹狗屎崎是颇有心计的男人,贩乌烟本就是杀头的生意,活得过今天,未必能活过明天,他是很明白的,所以赚了白花花银子,花起来便如淌水,虽然狡兔三窟,有时也想家,想儿子猫五。去年夏末,狗屎崎在别人的枪口之下做了一大单生意,花天酒地之余,突然痛不欲生大哭一场,弄得身边的女人们茫然不知所措,不久,他就将猫五接到剌桐城,百般溺爱。

猫五当了一段时日的富家少爷,绫罗绸缎,食肉自是不愁,而且半年之内识见了十来位脂粉气浓厚的姨娘,一个比一个鲜艳,一个比一个娇嗲,她们争相讨好猫五,将女人们喜欢的零食统统拖来堆在他跟前,但野性未驯的猫五偏偏不喜欢甜食,还脂粉过敏,一旦靠近那些妩媚如花的姨娘,就没命地打喷嚏,脸上泛起无数鲜红疹块,奇痒难忍。

狗屎崎带着他走马灯似的看医生却看不出个所以然。猫五只好躲得远远地,骇然看着他那些漂亮姨娘,而他刚来的那阵热闹平息下去了,她们闲暇时分多半卧在讲究的紫檀雕花烟榻上,痴迷地望着青铜烟灯,等待丫头烧制乌烟球儿,还等待他的爹爹,爹爹来了,平时再懒散的姨娘都像花一样怒放。

爹爹是不常来的。

猫五不知道他爹爹究竟有多少女人,单眼前这些他就数不过来,他眼前的女人平时都像极了虾米,这些鲜艳的虾米一旦烟瘾来了,总是像自己家里那位骨瘦如柴的阿公一样心急如焚,猫五厌恶地想,这时他总是想起客氏,娴静的客氏如弱花扶水,她从不浓妆艳抹,不吃乌烟,从来就不是虾米。

爹爹有一支紫檀色的烟枪,爹爹只有在心口痛的时候才吸一点,爹爹嗜酒如命,酒量很大,是越喝越青的那种,不过他到底怕死,偶尔放浪形骸,平时亦不敢多喝,但偏偏世间有些事儿,不是你怕了就不来了的。

那天猫五过生日,狗屎崎带他去赌场和朋友一起喝酒,那天爹爹伤风了,眼泡有些浮肿,神情亦有些懒懒的,可能那天他厌倦了女人,喝酒的时候竟无一女人在场,爹爹喝到微醺,突然叫他的官名耀国,他说,耀国你今天生日,我是第一次为你过生日,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过完生日你还得回金沙去。

我不回金沙,回金沙我没肉吃。

肉是有的,孩子,肉算什么,这世上好东西多着哪,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接你出来,那时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就是喜欢吃肉,猫五将昂贵新潮的蛋糕切开后就不理它了,眼巴巴看着桌上任何一款肉食,今天很丰盛,水陆八珍几乎顶得上满汉大席,可猫五居然只食肉!

狗屎崎只喝酒,他和那些男人们说的话丝丝沙沙的,猫五长大以后才知道这就是江湖上的黑话。猫五的爹爹狗屎崎和他那些朋友们丝丝沙沙说着黑话,似乎在商议一件天机不可泄的大事儿,猫五不喜欢黑话,他也不要懂,他要好好食肉,在金沙过生日,母亲至多煮两个红蛋,要是没有钱了,就连蛋也没有。

他要好好过生日。

但猫五还没过完他八岁盛大的生日,从不喝醉酒的狗屎崎就突然浑身青紫,不说话,只吐了一些白沫,这口气就再也上不来了。

江湖绰号白眼狼的狗屎崎说死就死了,巨额财产去向不明,众姨娘各自挟着丰厚的私房钱一哄而散,竟无一人愿意收留猫五,猫五竟然没有哭,他还没认清爹爹的真面目呢,就踽踽跟着凉透了的爹爹一起回金沙,与长期枯守在家里的母亲一起披麻带孝。

剌桐城流言很多,到了金沙就变成了神话,猫五什么都不相信,猫五亲眼目睹爹爹青紫冰冷的身体装进楠木棺材,棺材就搁在细雨蒙蒙的路头上,在外面暴死的人是无法进宗祠的,更何况林家在金沙其实不过是外姓。

那口楠木棺材是阿头为自己准备多年的寿板,林家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

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本是世上最悲哀的事儿,然而自己的棺材给儿子用了,阿头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唠唠叨叨,亦一滴眼泪也没有,狗屎崎生时春风无限,死后只有家里的结发女人孤零零地哭泣。

猫五愈发的沉默寡言。

这天,阿头听得八都有个宰牛的汉子愿意掏钱娶妻,鳏寡不论,便将相貌还算周正的媳妇卖了三十大洋,跑到镇上劣等烟馆里,一股劲儿地吞云吐雾。

猫五还是跟阿公住,阿头不愿意惟一的孙子流落外乡,但他只顾自己吃乌烟,顾不得猫五辘辘饥肠,猫五没有了母亲,稀粥菜脯也没有了,他不愿意低三下四讨饭,镇上人家那一点寡淡的残羹剩饭也填不了他肉食惯了的胃口,猫五能拿就拿,偶尔能吃到新鲜的肉食,全凭了他自己敏捷的好身手。

那天墟日,镇上热闹非凡,猫五到烟馆里找喊阿爷回家,看到喷香的熟肉摊子,终究是忍不住,刹那间就红了眼。他狠命噙住一大块精赤的,卤得半熟的牛肉不放,两只大眼珠子竟冒出凶光来,倒把摊主镇住了。

小孩儿馋嘴,偷鸡摸狗的事儿总是有的,猫五平时贪食,谁都不在意,金沙是古镇,金沙人是宽容的。可这不是一般的偷鸡摸狗。林家原先亦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猫五竟沦落到拦路抢肉吃的地步,引起镇上人家一阵骚动,说这孩子将来肯定是麻烦了。

阿头无奈,他现在的脸面比女人还不如,只好到八都将请媳妇回来料理猫五的事儿,崎嫂再次回到金沙,戴了重孝在狗屎崎牌位前哀哀痛哭一场,然后将把猫五送到苏家学堂,为的就是让他有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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