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怀月心不在焉地听着怀里佳人啜泣如梨花带雨,双眸深深地凝视着低着头,揉着腕,绿绣鞋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脚下石子的小女人。
那粉嫩雪白的手腕已然浮起一圈让人触目惊心的瘀红肿胀,可见得那拧握之人施力有多麽重。
玄怀月心下一紧,不知哪窜来一股沸腾怒火,大声斥道:「来人!把这欺主犯上的东西押下去,叫大总管按王府家规重重责罚!」
「是!」侍卫上前。
柳无双一喜,忙对阿梨使了个眼色。
阿梨立时狞笑着欺身过去,一把又抓住了苗倦倦——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已听得阿梨惨叫着跌出了老远,口溅鲜血地瘫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苗倦倦却是莫名其妙地落入了个强壮有力的怀里,被玄怀月一双铁臂紧紧圈住,力气之大险些勒得她断气。
「咳咳,放、放开啦!」
「你这笨蛋!就不知道要躲吗?」打雷般的咆哮在她头顶响起,震得她耳膜嗡嗡生疼。
「王爷,你动作那麽快,我躲个鬼啊?」她想也没想,胆大包天的抗议之言已脱口而出。
「说的是本王吗?本王指的是刚刚那个欺主犯上,伤了你的贱婢!」玄怀月脸色铁青,气急败坏。
苗倦倦一怔,刹那间有些感动,可更多的是想叹气。
王爷大人哪,在场「欺主犯上」的「贱婢」那麽多个,也包括她在内,谁会知道他在讲哪一个啊?
别说是她了,就连王府侍卫不也搞错人?刚刚凶巴巴冲上来的那副阵仗就是来捉她的吧?
相较他俩的大眼瞪小眼,此时此刻傻儍地靠在丫鬟怀里的柳无双,却是满眼震惊哀绝、不敢置信。
「王、王爷?」
「叫您哪!」苗倦倦终不敌他锐若鹰眸的愤怒之眼,很快败下阵来,赶紧逮着机会顾左右而言他,戳了戳他的胸膛提醒道:「十八夫人浑身湿透受了凉,正需要您的照顾……」
「本王是大夫吗?」他打断她的话,完全不给好脸色。
「呃,不是。」她吞了口口水,只得再接再厉,「可是——」
「本王後院什麽时候轮到你作主了?」他怒气腾腾地斥道。
她一僵,素来温吞懒散的泥人性子也忍不住有失控的迹象。
「本王爱搂谁爱宠谁,你管得着吗?」他倒是吼人吼上瘾了。
谁爱管他後院这些争风吃醋挖坑陷害狗皮倒灶的破事啊?!
本来好好在这边钓鱼兼打瞌睡,要不是他这些找错物件喝错醋的娇姬爱妾没事乱找人麻烦,她用得着浪费大好春光不睡觉,跟他们在这边上演这一出王府宅斗戏码,她脑子浸水了吗?给门夹了吗?
玄怀月见怀里这向来懒散散慢洋洋的小女人气到脸蛋涨红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头一阵大快,索性训斥得越发热烈起来,「哼,本王有冤枉你吗?你说啊!你倒是说说看啊!」
全场众人倶是满眼骇然地瞪着平时高高在上、威霸天下的自家王爷,此刻却是傲娇任性到令人齿冷哆嗦的幼稚举动。
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个王爷一定是有人冒充的!
众人正在内心仰天呐喊之际,玄怀月却低头看着怀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苗倦倦,再忍不住笑了,得意洋洋道:「哼,本王谅你也无话可说。」
王爷大人,您还能更无耻吗?
苗倦倦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深深吐了一口气,终於还是决定将是非与尊严摆一边,秉持着「出钱的是老板,有钱的是大爷」的小妾守则——
「王爷英明,王爷睿智,王爷千岁千千岁。」
哎,王府後院待久,果然非疯即傻啊。
第四章
蘅香院内。
柳无双仰头喝尽一碗苦出了胆汁来的汤药,随即恨恨地将药碗往下重重一掼,磅啷碎裂声响起,屋里服侍的丫鬟们吓得忙跪了下来。
「小姐息怒!」
「给我闭嘴!统统都是一堆没用的东西!」柳无双尖声怒斥,气得浑身发抖。
丫鬟们瑟瑟地低伏在地,一时间屋内僵凝死寂得落针可闻。
「啧啧啧,这都是怎麽啦?」
一个妖娆身影随着娇滴滴嗓音而来,那红衫美人周身上下透着股仿佛随时都能滴得出水来的妩媚,此刻她懒懒地朝门边一靠,眉儿一挑,又是数不尽的风情万种。
柳无双身子一僵,眼神阴沉了下来,「你来做什麽?滚!」
「哟,今儿天热,听说无双姊姊都到湖里戏了趟水,怎麽现今还是一身火气呢?」红衫美人儿掩唇一笑。
「都是些死人吗?没听见本小姐的话?还不快快把某些下等的娼妓之流赶出本小姐这蘅香院?」柳无双正要发作,一转念,随即强捺下怒气,不屑地哼了哼,「脏死了!」
红衫美人儿木芍药眼角微抽,面上依然笑意盈然。「姊姊这话教人听了揪心呢,不过同为服侍王爷的姊妹,奴家若脏,想姊姊也乾净不到哪儿去哩。」
「你!」柳无双又是心头火起,脸上气得变色。「本小姐乃护勇国公府嫡出的千金,还是王爷摆了席请了酒,堂堂正正抬了进府的,你这出身青楼的贱人拿什麽跟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