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铁军说的，要律师清楚得很。他不但精通法律程序，而且对法律程序以外的潜规则也非常了解。他知道，要是公安局的干警们冒着风险对一个大官进行了刑事犯罪的侦查，而又没有将这个大官定罪的话，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够这些干警们喝一壶了。

另外，要律师对刑事诉讼中的证据了解得非常清楚。刑事诉讼对证据的要求非常严格，并不是说脚印像是谁的，就能认定谁有罪。就像侦探小说上说得那样，侦探将物证分析出来，然后指出罪犯是谁，这案子就算破了。

真实案件的侦查活动可不是这样，分析判断出一个足迹像某一个人留下来的，只是为刑侦人员提供了侦查方向。刑侦人员可以围绕着被怀疑的这个人继续调查，但却不能仅仅依靠一枚足迹来认定犯罪嫌疑人。法院也不能仅仅依靠这枚足迹判决被告人有罪并处以刑罚。

正常的案件侦查程序是：发现了足迹之后，确定留下这枚足迹的人的特征。依据这些特征确定侦查方向，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范围，然后对犯罪嫌疑人进行侦查。可这个案子棘手的是：判断出留下这枚足迹的人的特征之后，也不能对符合这枚足迹特征的人进行侦查。并且还不能向上级汇报，以求得上级的支持。这才真正是狗咬刺猬，没地方下嘴。

李全有说：“除了这个可疑的足迹之外，在吕冰死亡的那天晚上，来原北矿的人和烟丽也到过案发现场。这么分析，就是把白兴排除了，也还有其它几方面的人有作案嫌疑。当然了，来原县北矿的人和烟丽这两方面人的情况咱们以前分析过。只有水中这个可疑的足迹还没有往下查。要不就这么着：咱们先查查，看有什么收获，再作决定。怎么样？”

要律师说：“你就不怕得罪了县委齐书记，把你这个快要到手的副局长的乌纱帽给搞丢了？”

李全有说：“这顶乌纱帽，我看就是不得罪县委书记，也不一定能轮到我戴。这只是考察，考察之后没有结果的事多了。也不一定就是考察一个提一个。”

何铁军说：“有结果没结果也该干他一下子，咱们就尽咱们的力，把这个案子查清楚。我就不信这个邪，咱们当了一辈子刑警，破了无数个案子，还真没有碰到破不了的案子，案子之所以破不了，那是因为功夫没有到家，凡是下足了功夫的，没有破不了的案。”

李全有说：“那就别管这官能不能当上了，咱们就先干他一锤子吧。”

何铁军说：“干他一锤子？这次的提拔要是泡了汤你可别怨我，你跟我干了这么多年，才混了个刑警队长，这次天上掉下来一个提副局长的机会，你要是为这个案子把个副局长的乌纱帽给弄丢了，可别后悔。”

李全有说：“这还不知道是不是个机会呢，在局里论经济实力数不着咱们，论工作成绩也数不着咱们，可是组织部门就考察咱哥俩，大张旗鼓地要提拔咱哥俩，弄得和真事一样。我觉得这不一定是什么好事，要是真丢了这么个提拔的机会，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何铁军说：“那咱们就干它一下子，是福是祸，咱哥俩算有个伴了。”

李全有说：“想开了就这么回事，我前几天下乡办案，在村里见了县里的一个退了休的副县长，这个副县长和村里的一群老头儿蹲在墙根晒太阳。见了我以后说：他当了一辈子官，从来没有像退休以后这么高兴，工作上的压力没有了，还能和一群老头儿蹲墙根、晒太阳、抽烟、聊天。他还对我说了几句顺口溜：说是：六十岁以后，官大官小一个样；七十岁以后本事大小一个样；八十岁以后有钱没钱一个样；九十岁以后活着和死了一个样。”

何铁军说：“这叫什么话！往轻里说这叫颓废，往重里说这叫‘革命意志衰退’！我看这个副县长是越老越糊涂了”

李全有笑了，说：“我听了好笑，拿来说说。在案子上你说怎么查，我听你的。”

何铁军说：“当然是老办法了，先别管犯罪嫌疑人是谁，先看看5月20日晚上，齐书记有没有可能到过现场？要是到过现场，咱们再仔细往下查，要是没有到过现场，一切免谈。咱们再找别的线索吧。”

县委书记和县长们的工作日程是非常好查清楚的，他们的工作日程都是办公室的秘书们安排的。要想知道他哪一天干了什么，非常简单，一查记录就知道。5月份的时候，齐铁还是县长，县长的工作日程，县政府办公室有记录。这和县委书记的工作日程，县委办公室有记录一样。李全有为了办白兴的案子，曾和省厅的工作人员一起，到过政府办公室调查情况，和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很熟。这次他又找到了政府办公室的秘书，了解齐铁的情况。当然了，他不会傻到让政府办公室的人觉得他是在查前县长，如今的县委书记。如果他要是让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知道县公安局的人要查他们的领导，那这些领导身边的工作人员肯定不会配合。李全有非常有经验，他对办公室的人说，白兴的案子有一些情况需要补充调查一下，想了解一些情况。于是，调查是以了解白兴的情况开始的。

李全有问了白兴的一些情况之后，又问了一些领导的行程，这其中就有齐铁的情况，李全有问有关齐铁的情况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在说闲话，但却用心地听着秘书的回答。秘书翻开的记录本，看着记录说：“齐县长5月18号到的天津，20号从天津到的广州。25号才从广州回来。”

李全有记住了这三个时间：5月18号到天津，20号从天津到广州。25号从广州回来。

何铁军听了李全有说得这三个时间后，笑了，说：“看到没有？这叫不在现场，你这儿死了人，人家在千里之外，别说死了人，就是这里炸响了一个原子弹也和人家没有关系。”

李全有说：“说得是，不在现场当然和人家没有关系，可问题是：是不是真的不在现场？从他动身到天津到他从广州回来，这一共有8天的时间，他要是在这中间回来一趟也就只用一两天的时间。这是不是其中有那么一两天的时间，他回来过呢？”

何铁军说：“还真不愧是个刑警。看来还算没白跟着我干，这案子查起来才带劲呢。查吧，这叫捉迷藏。这也和玩游戏一样，和高智商的人玩起来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