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敲鼓响礼炮齐鸣,拜寿仪式开始了。我穿着大红寿袍拄着龙头拐杖,在林娥和莲蓉的搀扶下步入大堂。在一片如潮如海的欢呼声中我登台入坐。
这是张红木大椅,是岳父老泰山文阁行留给我的。我又传给了最信赖的赵寄,也就是大狗。其实这把椅子不好坐,有时连针毡都不如。
以前大狗和姜火闹过别扭。姜火是出了名的火爆性格,气急了,他当众跳在椅子上乱踩一通。他对大狗说:“行了,你的宝贵椅子叫我踩脏了,叫你美,叫你傲气,你以为你是谁?离开这张椅子,你在帮会中还不如我呢”。好在大狗性子好,卷起袖子将脚印擦去,开口说:“好了,你把我的傲气踩光了,我也把你的火气擦干净了,现在你我可以坐下来谈了。”仅此一点就证明大狗强过姜火。尽管姜火为帮会出生入死屡建奇功。
人们注视着我的举动,判断着他们面前的卫逊是否老了,糊涂了,朽了。实际上,他们期盼我有惊人之举。这些后生晚辈只愿坐享其成,幻想我出来能扶大厦于将倾之前。
主持仪式的叫韩榀三十多岁,留着八字胡,人机灵能说会道,深得大狗喜欢。可我看这家伙靠不住,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我曾叫心腹唐庆调查过他。
他为了捞取钱财,故意搅局,制造帮内纠纷。枪族借我帮的钱中有他的黑钱,他怕收不回来,几次三番催促大狗去收取。结果枪帮还了银子,也与湘鄂帮绝交了。这件事导致枪族与剑客门解体,刀帮占了便宜。现在武丁未可以专心对付剑客门了。
好在韩榀还不是奸细,否则就是使用暗杀的手段我也要除掉他。韩榀似乎也有觉察,收敛不少。
此时他格外卖力,是想讨好我吗?不,是想讨好大狗。在他眼中,大狗是帮中一切。在内有这座安稳的靠山,在外又有主和派的身份。即使江湖翻云覆雨乱成一锅粥,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韩榀像个老妈子,挥着衣袖,高举抵挡左推右拦。他将人们排成几溜,四个一组,轮流给我磕头献礼。两侧的大狗、姜火、唐青儿、袁风几个孩子替我向宾朋还礼。我只是笑笑,并不起身。用莲蓉的话讲,这些小毛猴子咱懒得去理。但对贺礼,莲蓉竖起耳朵,听得格外仔细。因为我答应过她和林娥,可以挑选几件。
徽帮大佬们送来半岁大的锦毛“狮虎兽”,还用黄金笼圈着。若是早上十几年,我非把它训练出个样。现在不行了,我一天天衰老,它一天天强壮,总有一天,它会把我当午饭吃掉。
广西紫萧堂送来一堆翡翠玛瑙金佛玉瓜,俗气。
剑客门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能送出一大堆古董。有吴道子的卷轴、韩世忠的盔甲、唐武宗的配剑,象是给我预备的殉葬品。人啊,真可笑,把宝贝从一个墓穴中挖出,最终放到另一个墓穴中,保不齐还要挖。。
武当的老道送了件怪礼,二尺长三十几斤重的黑肉团,是活在地下五尺深的一种能动弹的植物,叫“太岁”,可包治百病。殊不知太岁头上动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又是一阵炮响,当地的知府大尹也来凑热闹了,他们送的礼不能再俗气了,全是整箱子的金银。
忽然人群中一阵喧哗,一个不速之客带着刀要来拜寿。豪杰们都不顾身份地站起张望。大狗怕出事叫人去挡,可惜晚了一步。
来者自称是刀帮的八级刀客,武丁未的专使马革。马革光头留着八字胡,踏着马靴披着青色斗篷,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丝毫不在乎别人对的他品头论足。
“马革,你这鹰犬是来找死的吗?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这里容不得你。”广西紫萧堂的帮主在叫嚷。
武当的老道将拂尘一抖说:“对,天下英雄具在,容不得你撒泼,放下手中的刀”
徽帮大佬掀起椅子边的斧头道:“老子要和你单挑,拔刀吧。”
各路豪杰气得纷纷乱叫,大厅内发出刺耳的抽拔兵器声。
马革毫不在意,站在大堂中心处环顾四下笑道:“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何况湘鄂帮和刀帮并无过节。你们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是想挑拨离间吗?我是奉命来给卫帮主贺寿来的,此时和你们单挑,恐怕不合适宜吧。明天一早,我在南城门口等着,谁要比试尽管来,我已经准备了棺木。可以了吧?不过,江湖上本人排名二十位,石铮社的人来了吗?对,秒笔思明在,好,请出来,你可以作证。所以,只有江湖排名五十前的可以单挑,江湖得有秩序。排名靠后又想单挑的,可以和第五十名的剑客华经纲交手,先赢他再说。”
豪杰们一个个虎目园睁双拳紧握,可又不知所措。就算有拼命的决心,也被马革的一席话顶了回去。排名前五十名的,今天只有姜火一人。他又是主家的人,没道理动手。
何况与剑客门华经纲交手以此争取排名,无异于助纣为虐。
马革见没了声响,一声蔑笑大厅内鸦雀无声。这些年刀帮弟子百战百胜,五十位好汉刀帮占了三十七位,他完全有理由发笑的。
“老寿星,晚辈给您磕头了”马革跪在当中,将手中刀举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极响的头。似乎我和众人不同,是他刀帮唯一看得起的,所以才动此大礼。林娥不自觉地还了一礼,莲蓉狠狠剜了她一眼。
“老寿星,这是武帮主献您的寿礼,万望笑纳。这刀叫‘戒虎’您还认得吗?就是皇帝赐予欧阳风起的尚方刀,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欧阳故此被江湖称为“中原巡”您记起来了吗?”
马革说话还算客气,语气也舒缓,可绵里藏针。他拉出欧阳,我就不能不接这礼物。可若接了,就证明我们和刀帮有瓜葛,这是在座所有人不能接受的。我当然认得,知道马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全然不去理会,这局面大狗他们可以应付。
大狗并不接刀,弯下腰来细看了刀身,问“戒虎不是叫欧阳风起掰碎了吗?当时卫帮主也在场的,石铮社的《原刀记》里记载过的,秒笔思明在哪里?可以问他吗。”
进士出身的李思明有六十多岁了,是左舟迁的得意弟子。我三十岁时他刚出山,之后所有武林大事,他都有眼福看到,如今是权威。人家可是越老越值钱。
秒笔思明站出来,证明却有其实,白纸黑字有据可查。那文章是他师傅左舟迁亲自写的。那是件震惊无武林的大事,左先生为此几易其稿,用了一年半时间才写出这四千多字的《原刀记》。
此文一出,非但武林,就是市井凡人都是争先抄阅。后来据说还传入皇宫,皇上陛下还看过,有宫人说,陛下似有悔意。
马革也不起身,将刀捧得更高。
“在下以人头担保,此戒虎便是彼戒虎。当年戒虎碎于永乐帝面前不假。欧阳慷慨就义后,武先生买通宫人,将碎片保护了下来。后经能工巧匠熔炼与修复,使其复原。尺寸只差三分重量只减三钱,挥刀亦可断金。可谓青出于蓝胜于兰,不是戒虎又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