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_浪漫的浪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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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花

春天的花,一茬刚谢,一茬始谢。

北京,樱花刚落完,剩下狠狠的绿树一棵,马路旁边的槐树花又开始散发独特的清香,如果你与我年纪相仿,应在少年时摘过槐树豆,给大西北的少年朋友寄去以建设绿化带。

那时天冷,穿着棉袄棉裤,哆哆嗦嗦上了街。槐树倒是满街都是,可槐树豆在树端,不知道该用什么器械把它们打下来,拿着家里的晾衣杆就去了。但晾衣杆的钩子是冲上的,怎么也刮不下来,想在路边捡点儿,早被手脚勤快的捡走了,很沮丧,杵着晾衣杆在街边伫立。

但槐树花很可爱,快入夏时,满街清香。槐树花形状各异,如一颗复杂的心脏,颜色白中带隐隐的绿,看上去很干净。念书时候,每到下午就奄奄欲睡,偶然有风,风里有槐花香气,竟悠悠还了元神。下课忙不迭跑到老槐树下,老槐树很粗壮了,不像新槐因年轻而傲气,树枝高高伸向天谁也够不着。老槐树岁数大,懂得含蓄,树枝亲和地低垂下来,伸手便可触及。我们摘下花来,闻着闻着,便不由自主往嘴里送去,不苦,有点涩是真的,但入口有异香,好吃。

其实很多花是可以吃的。夏天,路边种上串红,瘦长的花瓣裹着一颗吸管样的芯,拔出来,花瓣里那一部分是白色的,嚼一嚼,虽然不香,但很甜。年纪小,不懂得品,觉得甜就是好。

但因为不喜欢红色,觉得俗,还是摘槐花吃,不俗。

树上的花,总是纷纷地落的,槐花也逃不过这命运。现在北京的街边,槐花的干尸堆得满地,它的花瓣又小,总是落在地缝里,干了,发黄,象不够深刻的凡俗爱情。

很多花,开得嚣张,样貌味道无一幸免,其实香气到了一定地步,就接近于骚气,跟人一样。

槐树花,是小家碧玉吧。那个小,是童养媳式的小。

卖破烂儿

“卖破烂儿”,曾是人民日常生活中一项挺重要的事。废书旧报纸可不能胡乱便扔掉了,留起来,绑结实,到废品收购站去换成钱。“破烂儿”,当然不值钱,但积少成多,小钱成大钱,过去的中国人是勤俭的,常听我妈说起我们那条街最先买电视的就是那个捡破烂儿为生的老太太。

为了让家里人不再管我叫“败家子儿”,十岁时开始攒牙膏皮。一直奇怪为什么爸妈的牙膏可以用那么久?观察下来发现他们挤牙膏的方法不同:从牙膏底部开始挤,底部挤光后向上卷起来,整个牙膏用完的时候变成一小卷,几乎没什么可能再挤出东西来。怪不得我是“败家子儿”,因从来都是从中段开始胡乱挤,弃之不用的牙膏瘪瘪的呈姿色犹存的干尸状。

但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攒最多的牙膏皮,我更加胡乱地糟蹋起它们来,看挤得差不多了便收起来锁进抽屉,第一怕爸妈发现会骂浪费,第二小人之心地担心哥会跟我抢,在这期间还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别人留的旧货,三个月后,攒了一把。

美滋滋到街头去找收破烂儿的,十几年前收破烂儿这行业还是由城里人从事,他们架子比较大,不会到居民区里去吆喝,坐在街边阳光照得见的地界很享受的样子。一路我猜想这一把牙膏皮能卖多少钱,总有五毛吧?结果那阿姨连秤都没秤,说:“一毛二。”呀,真贱。

看我悻悻的,阿姨安慰说:“小姑娘,一分钱掰两半花吧。”生平最怕别人同情,扬起坚毅的小脸回答:“没事儿阿姨,我把一分钱碾碎了吹着花。”

阿姨惊异地看着我说:“这小姑娘嘴皮子真利索,行了就冲你这机灵劲,将来不会没钱的。”

从前,中国人民的钱是攒出来的,但现在,真不是了。

哥比较厌恶收破烂儿这事,觉得回收回去的东西会再利用想着就恶心,于是他总是丧心病狂地把矿泉水瓶子剪个口子或者用筷子把一次性饭盒捅个洞让人无法回收。

现在城市里收破烂儿的人都是外地人,他们不怕辛苦,每每风雨无阻地在楼群中穿梭,每天早上都会被他们的吆喝声吵醒。楼上寡居寂寞的大妈,总喜欢绞尽脑汁地找点东西卖,其实是为了跟他们聊天。收破烂儿的外地大哥即使没什么生意,也会在楼下喊着“大妈”、“二楼的大妈”。两种寂寞的人,在这冰冷的城市里,用奇特的方式相互温暖着。

有理有面儿的北京男人

试过与外地男人交往的不契合后,终于学了乖,知道作为一个北京女的,还是得找北京男的,这不是地域歧视,是因为文化差异太大,要硬往一块努,天天碗勺碰锅沿,就真变成歧视了。

在北京长大,习惯了每天找乐的心态。如果一个男的不逗,简直就让人了无生趣。外地男的也逗,是他们自己觉得逗而我不觉得逗,他们的逗,不是我好几年前就逗剩下的,就是真的不逗,也就是说,大家对“逗”的理解,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北京男人花在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一定就比别的地方人多,那种急智都是从小耳濡目染来的,就是这么一大环境,天子脚下不一定好混,就靠互相打镲和拿自己打镲忽视生活带来的种种窘迫,自己把自己糟贱到尘土里去,谁还伤害得了我呢?我极喜欢北京男人这种混蛋劲头,把卑微的生活过出了牛逼的光彩,是化腐朽为神奇的能手。

一说起北京男的,好象想起来的都是缺点,但这些缺点都得辩证地看,肯定有好的那面,或者是有好的出发点。

比如北京男的不太讲究穿。在大街上,只要那种穿得特乍眼的,我坚信他不是北京的,要么就是一演员,还是一外地演员。北京男的长相也不见得特别出奇好看,但就是有股子“劲儿”,特顺溜特戳得住的劲儿,我认为那就是一种独特的气质,很北京的气质,反正搁中国,有这种气质,就土不了。

还有,北京男的不是特有礼貌,所以有好多女的说还是找南方男的好,因为全是呵护型,你想干什么他都提前半步在前边给伺侯着了。这也挺好,换谁谁舒坦。北京男的就不,不是呵护型,是呵斥型,特大男人主义,用训人来表示关切。我觉得抛开形式主义,北京男人这种对待女性的方式挺可爱的。我推崇大男人主义,就是得像一男的,家里家外主事儿的样子,不能让一女的把风头抢了,慈禧太后那是末世。我就愿意听男的拿主意。

北京男的挺顾家的,典型“彩旗飘飘红旗不倒”型。因为北京人好个“有理有面儿”,就算已经二十一世纪,离婚还是一没面儿的事。所以北京男的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愿意拆散家庭。老北京那种四世同堂的追求,新北京男人也多少继承过来了。

可能北京男的因为嘴上功夫太好,显得挣钱养家这事上就稍逊。可翻过来想,我又觉得这是北京男的有骨气,不愿意一身媚骨巧心钻营,活得是一口气,架势是足的。他们也有理想,想挣大钱成大事,想得顺理成章因而透着天真,可真放下自尊去扑腾——挤兑自己没问题,侮辱就另当别论了。

北京人还有一点好,不假。假么三道的尽是外地来的。我身边的北京男人,凑一块儿都是互相揭短,可看看外地男人那堆,互相捧得没边了。当然,外地男的也不容易,在北京混着不靠扎堆儿提高不了人气,不像北京当地的,他们没有生存压力啊。

其实在瞧不起外地人这事上,好多人是冤枉北京人的。北京人没真瞧不起谁,只是太瞧得起自个儿。他们要是当着外地朋友的面儿说“外地人怎么怎么着”的时候,那是没把外地朋友当成他们说的那种不好的外地人,可是外地来的朋友自然会往自己身上想,梁子就慢慢结下了。

北京男的骨子里是仗义的,比精打细算瞻前顾后的外地男人冲动得多,往往脑子一热就经不住两句劝。我就发现北京男人有一个特别可爱也特别可气的毛病:不分好坏,只分亲疏。他要当你是自己人,才不管你是对是错,谁敢灭你,他就变本加利地灭谁,为朋友把刀插得浑身都是根本不管部位。其实这样的北京男人,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作北京男人的女人,要记住帮他分析利弊。因为他们根本就是纯良的大男孩。

北京男人始终像男孩,老了老了像老小孩,始终就当不上老谋深算的男人。他们还贪玩,爱偷懒,为了这些鸡零狗碎的小毛病,可能耽误了不少干大事的好时候。可是,怎么过不都是一生吗?图自己高兴,也算是一个理想,一种人生态度。和这样的人相处,你不会觉得累,生活就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过去,有点逍遥,始终还是有个姿态的。

有时候我也想,老北京是个什么意思?具体在人身上,到底是怎么体现的?现在得了结论,也许就是看得开,多大事也不当事,该吃饭吃饭,该放屁放屁,该拉屎拉屎,处变不惊吧。

看得开的人,就找北京男人,不图大富大贵,就图个舒坦。

这么说话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我还是要说:外地男人其实也挺好的,你们要是来北京受受教育就更好了。

磕煤核

不知道在南方,有没有“磕煤核”这一说。

煤核的“核”,应念作hu,这样发出来的音,不那么拗口并且带点幽默感。记忆里,北方的冬季酷寒,远没有现在暖。后来渐渐明白是因为现在出门动辄打车拒绝冷峻,人长大就会变得贪图享受,而小的时候从不怕冷,那样的冬天,非常真实。

北方的冬天,如没有暖器,就一定要生炉子。生蜂窝煤没有生煤球暖和,但蜂窝煤又比煤球干净,还有的家庭自制煤饼。煤球,是种黑圆的小玩艺。我小的时候家住平房,冬天里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煤厂买煤。因为白天家人上班,所以总是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推着车去了。我贪玩,每次吵着跟去,得意洋洋地坐在手推车上一路唱着歌。甚至有一次,得意之余从手推车上掉了下来,后来我哥还说:“好好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一找,在车底下哭呢。”煤球比那种十二个眼儿的蜂窝煤容易着,所以家里总是一样买一些,回来的时候这些煤占了我的位置,我只好跟着车走路,为不让我坐在煤上很是不高兴。

那时在念小学。每到冬天,值日生除了搞卫生之外多了一项职责,就是磕煤核。那时候学校里是不用蜂窝煤的,因为比较贵。而一炉的煤球,一次燃烧并不能耗完全部能量,这时我们就会蹲在地上,把烧过的煤球摊开,拿火钩子(一种擞火的工具)一个一个地在煤球上敲打。那些烧过的煤球个个长得灰白,像已经老去的人,失去了黑色时的活泼。磕煤核的力量要轻,因为煤球外面那些灰屑很容易掉。然后,就可以看见内里仍然黑色的瓤儿了。那是缩小了的煤球,可以继续烧的。

我不喜欢打扫卫生,但喜欢磕煤核,因觉得这是项手艺。手劲的轻重很关键,用力大就会把中心的煤敲碎,用力小又会用很多无用功。并且磕煤核就不用上课间操,一个人蹲在教室蹭不着急不着慌地干着,即使是小小心灵,也能感受到悠闲的滋味。

念初中后,就没有这样的经历了,因为学校里有暖器片。再长大些,火炉子几近绝迹。但在高中时期,曾见到班里的女生明显分为两大阵营,其中一派用鄙夷的口气说:“她们是平房那边长大的,以前还捡煤核呢。”听起来,真令人伤感,在我们无法一一洞悉的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别样的生活方式。

有时候想:上天就像一个生炉子的人,把我们这些圆圆胖胖的黑煤球投进人间熔炉,一次燃烧后变得灰白衰老,就是这么回事吧。而有的人,燃烧一世仍无法忘情,攒了力量在心里,宽容的上天便磕去他一身疲惫的外衣,再给他机会重新来过。

爱情是我的火炉。让我再次燃烧吧,甚至,数次燃烧我也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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