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侯爷,听说你又给我们带回来一个姐妹……让我们瞧瞧长什么样……”水月朦胧间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道。
“是呀,侯爷……”不是一个,是一群,莺声燕语的,但是在此刻响起却有些吵人。
“哎呀,你们快回去……什么长什么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两眼睛。”一个悦耳的男声说道。
“不行,你越这样说我们越要看……”女人们吵闹了起来。
“听话,快出去,我请你们喝酒。”
“什么喝酒呀,吃我们姐妹的豆腐倒是真的。”一阵嬉闹之后,声音渐渐消失。
总算安静了,喃喃梦呓一句,水月又一次陷入昏睡中。
三天后——
王府的书房宁静依然,只有香炉中燃烧着的西域香料散发出袅袅的淡青色烟雾,在宽长的黄花梨书案后,王府的主人认真地圈阅着手中的卷宗。
在他的眼里,世上是没有节日这回事的。
“王爷,小王爷来给您拜年来了。”总管王安低声说道。如果不是看小王爷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没人理,他断然不敢打扰在工作中的主人。
“拜年?”轩辕闻天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您前几天说只有今天有空……”
“本王想起来了,你让他进来吧。”
“是。”
“请小王爷。”
“你顺便把宇文统领也叫来,本王有事和他说。”轩辕闻天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额角。
小王爷?望着那张与他毫无相似之处的脸,轩辕闻天有一瞬间的闪神,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不过这也是必然的,他已经有半年没见到他了。
“儿臣给父王请安。”模样俊美漂亮的轩辕哲给父亲磕头。
“嗯,起来吧,最近功课怎么样?”
“思贤堂的师父说,儿臣已经可以学四书了。”轩辕哲恭敬客气地说道,眼睛里却满是对父爱的渴望。
“嗯,好好跟着师父学吧,有空的话我会考你的本事,下去吧。”轩辕闻天挪开了视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卷宗上。
“是。”渴望的光芒无声地熄灭了,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
紧随其后进入的宇文俨,肃立在书案旁,静静地等待着。他站了有半个时辰,轩辕闻天才像是突然发现他的存在般开口。
“已经三天了,宇文统领,你没有事要和本王说吗?”
“王爷,属下不敢隐瞒王爷,没能将人捉回来。”
“没能捉回来,还是查到了她在哪儿,却不敢去捉人?”轩辕闻天边低头写着奏章边说道。
“王爷,属下追踪到京城外的官道上就没有再看见任何的痕迹了,而在大年初一出城又进城的马车只有一辆,是属于安乐侯府的。”宇文俨说道。
“是他?”这句话疑问的成分并不大,有胆子救走他要捉的人的只有东方无情,“如果是他带走的人……”
轩辕闻天将眼光放在桌案上精美的粉色请帖上,“传令总管备车,本王要去安乐侯府。”
安乐侯府有一处名满京城的景致——梅园,每年春节前后,盛开的梅花都会将这里装点得极为美丽。
而这里好客的主人,更是敞开大门,广发请帖,赏梅宴上冠盖云集,京城里上至王侯,下至文人雅士,都会来此一聚。
静静地站在梅树下,水月抬头状似欣赏着梅树,可是眼神却定定的,心神早已经远离躯壳。
她在醒来之后才知道,这里是安乐侯府,主人东方无情是当今太后的侄子,自己就是被他救回来的。
想想真是可笑……她原本一个乡下野丫头,如今却劳动权倾天下的瑞王轩辕闻天来捉拿,又阴差阳错地被高高在上的东方侯爷救了。
这些过去只能在说书先生嘴里听到的人物,竟然一个一个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可真算得上是“幸运”了。
“水姑娘,原来你在这儿。”一个清雅的声音响起,水月被吓了一跳,急急地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绣着梅花图锦袍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男子五官俊美,脸上挂着常年不褪的微笑。
“东方侯爷。”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梅园的花厅招呼客人吗?水月按下心中的疑惑,曲膝施礼。
“不用这么客气,唉,算命的说过,漂亮女孩向我施礼我是要短寿的。”东方无情笑道,眼神里却有着水月读不懂的深意。
水月暗暗皱了皱眉头,这位东方侯爷哪里都好,待人也十分的和气,只是言行举止太过轻浮。
“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我派人送去的新衣呢?是不是不够漂亮,入不了姑娘的法眼?”
这位水姑娘还真是异于常人,这府里的姑娘,虽各有来历,但是基本上都是乐于接受他的照顾,不喜欢亲近他的,只有水月,自清醒到现在,从没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更没穿过他送的衣服。
让他怀疑他的魅力是不是减退了,而脸上新近出现的一粒小小的粉刺便是罪魁祸首,今天早起擦了半天药才敢出门见人。
“不、不是,是我穿惯了旧衣服,无福消受您送的新衣。”水月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衣袖,东方侯爷送来的衣服,随便拿出一件都比她过去所拥有的所有衣物值钱,只是她不想欠他太多。
“真是可惜了,我送你的衣服都是由新出的水丝所制,水月这么好听的名字,应该穿那样的衣服,才够好。”
东方无情状似无意的一句话,让水月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自清醒之后,只说过自己姓水,并无人知道她叫水月……东方侯爷怎么会……
“水并不是一个大姓,姑娘再想隐瞒身份,还是将姓也一并改了的好。”东方无情低头掸去身上几不可见的灰尘,再抬头时,脸上的轻浮之色已经无影无踪。
“侯爷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没将我交到瑞王府去”她深吸一口气直视东方无情。
“我既救了你,便不会把你交出去。”够胆识而且也够清丽,气质更是清新出尘,东方无情暗自点了点头,眼前也许就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寻找的“钥匙”,只是还欠雕琢。
“那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虽然她长在乡下,在父母的呵护下并没有受到多少世俗的污染,然而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够坦白。”东方无情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救你的父母出来,只要你肯听我的。”
“听你的?”水月向后退了两步。
“放心,我东方无情虽不才,但却不是挟恩求报的人,而且你的父母也不是我能救得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又说能帮我?”水月真的被搞糊涂了。
“是,我能帮你,但还是要靠你自己……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换掉身上的布衣,随我请的师父学习琴棋书画,化妆礼仪……我会在一个月之内把你培养成不输任何大家闺秀的淑女。”
“然后呢?然后你让我做什么?”
“去接近轩辕闻天,让他爱上你。”够聪明,轩辕闻天不喜欢傻女人的,水月真的是最适合的人选,“只要他爱上了你,你的父母自然就有救了。”
“那你呢?你能得到些什么?”这就是他对自己分外客气的理由吗?
水月突然发现,她好像踏入了一个她过去十七年单纯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曾踏入的领域,接触到了一个她想象不到的世界,只是这一切让她害怕,让她想逃。
“我?我能完成我最重要的人交给我的任务,能让轩辕闻天重新得到幸福。”因为他的幸福,是他最重要的人在无意中夺走的,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机会替她弥补。
“你真的有那么伟大?”水月微微一笑,眼眸里充满了探究的光芒。
东方无情有一瞬间闪神,这个女孩的眼神……
“好,您让我考虑一下。”水月再次曲膝施礼,“水月告退。”
“你……”东方无情想开口唤她,却又在下一刻摇了摇头,这个女孩不会答应的,其实刚才她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她很聪明,只是太过透明,在想些什么都写在眼睛里,瞒不过见过大风大浪的他,只是刚才他突然想到,过多的雕饰对她来讲也许是种伤害,现在的她搞不好会更合轩辕闻天的胃口,前提是在这之前她没有把轩辕闻天气到失去理智,看不清她的好。
“侯爷,瑞王爷到了。”一个小厮步伐轻快地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道。
“哦?他早该到了,我这侯府的赏梅宴说起来他还是初次捧场,我这也是托了水月的福了。”东方无情笑道。
“王爷这边请。”侯府的总管恭敬地在前面引路,轩辕闻天闲庭信步般跟在他的身后,这东方侯府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但这梅园却是初次踏进。
东方无情一向喜欢附庸风雅,对衣食住行这些小事极为在意,大到所居的院落,小到身上的一颗扣子,都必定要上上品,这梅园是他的得意之作,自是与一般的园林不同,堪称京城一绝。
嗯?轩辕闻天眸光一闪,眼光放到了远处缓缓行走的女子身上,这梅园里出现女子并不稀奇,安乐侯府一向以美女如云著称,奇的是这名女子居然身穿一身水蓝色的衣裙,样式极为普通,发上也没多少环佩,与侯府花枝招展的女子们相去堪远。
在此时,那名女子也转过头来,似是发现了他,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但女孩很快转回了头,继续向前走着,而轩辕闻天,却出神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目光像是一弯清泉,纯净而透明,而且很美……他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却直觉地认为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美丽而哀伤的女子,因为她的背影和眼光,忧伤得让人心碎。
她……是东方无情的情人之一吧,看来是小家碧玉,她眼里的忧愁是因为东方无情吗?不知怎地,这个念头让他的心情糟了起来。
“王爷?”总管小心地问道。
“呃?哦。”轩辕闻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看一个小女孩看到失态,“没事,继续走吧。”
“瑞王爷,闻天老兄,欢迎光临寒舍。”似乎对轩辕闻天地彰显于外的冷淡毫无所觉,东方无情笑容满面地迎客。
“寒舍?你这里若是寒舍,那本王的龙吟苑就好比牛棚了。”轩辕闻天冷冷地说道。
“哈哈……您真会说笑,话又说回来,我们都几十年的交情了,你这还是第一次来我的梅园。”东方无情开怀大笑,整个梅园客厅就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
客厅里的其他宾朋有的陪着干笑两声,有的干脆不理他,还有的人正拼命向后挤,想让自己占据最不起眼的地形。
“老实说,你的梅园真该拆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人放下自己该做的事不做,跑到你这里偷闲。”轩辕闻天淡淡的一句话,吓得在场的官员双腿发软。
“我这梅园拆不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上书房需要重新整修一翻,桌椅破破烂烂,茶更是不香,除了王爷您,谁愿意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
东方无情这句话明褒暗贬,可轩辕闻天就像没听见一样端起茶杯品着香,就在他们一来一往的谈话间,客厅里的所有人都顺着墙角,溜了。
“是吗?可是据我所知,安乐侯爷从明天开始,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出不了上书房了。”轩辕闻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吗?”东方无情表面上不愠不火,暗地里却叫苦不迭,他只是说了一句话,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个月不出上书房……他还不如找根绳子直接上吊。
“你不出上书房,太后她老人家也好安心,她上次还和我说,说你整日眠花宿柳,还时常从外面捡回来一些星星、月亮之类的回家供着。”
“星星我这里还没有,月亮倒是有一个,只不过还在水里,现在也不到月上中天的时候。”
“只可惜你的月亮是我想要捉拿的水家的人。”
“你是说正在抓的水家余孽?不可能吧,而且不是说你连藏了几十年的水家人都挖出来了吗?要抓的人应该早就抓到了才是。”
轩辕闻天似乎永远也学不会转圜,手捧着一本轩辕律,紧紧地盯着每一个人,任何的行差踏错后果都是毁灭性的,水至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什么不好贪,偏偏去贪修江堤的银子,也合该他倒霉,今年长江流域普降大雨,长江大堤扬州段江堤溃得一塌糊涂,彻底激怒了轩辕闻天,立誓要让他活着看到水家死绝,然后再凌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