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对胜利的迫切渴望使得赵军刻不容缓,全军经过了一夜的折腾,连整休一下的命令都没有得到,就在日当正午的时候,赵括在长壁前方集结了全部的五十余万大军,向驻守长壁的秦军发动了猛攻。
赵括一声令下,战鼓声顿时犹如九天奔雷般,一声声炸响在崇山峻岭之间,激战开始。
赵军士卒奋不顾身的呼号着向长壁杀了上去,如潮的吼叫声像炸雷一般连续在高地上轰然炸响,震耳欲聋。
但是,地形对赵军实在是不利,长壁前的这一面陡坡,地势狭窄,坎坷不平,秦军居高临上充分发挥了秦弩的威力,往往一片箭雨落下,就有大量的赵军士卒丧命或者负伤。
秦国驻守长壁的大将王陵在阵中来回奔跑,不停的狂呼,“放箭!放箭!”秦兵赖以成名的强弩大发神威,箭阵厉啸着飞向天空,迎着冲锋的赵兵狠狠的倾泻下去,当先的赵兵顿时像稻草一样被层层割倒在地上。
然而,赵人身上流淌着的尚武和悍勇的鲜血,让赵军好似看不到死亡一样,只知道前进前进再前进,踏着战友血淋淋的尸体奋勇杀进,哪怕死了,也要面向前方倒下!一人倒下,身后的赵军却蝗虫般蜂拥而至。
王陵咬紧牙关,看准时间再次喝令放箭,利箭刺破长空的尖啸声呼啸而起,掠过清冷的夜空霎时飞临赵军头顶,尔后又如疾风暴雨般倾泄而下。
元让见赵卒惨死,直恨得咬牙切齿,立即怒声吼道,“弓箭手上前!准备。。。。。。放!”顿时,赵军阵营中两个方阵,近一万名强弓手几乎同一时间内射出了手中的长箭,箭矢如蝗,长壁上空瞬间为之一暗!紧接着就有无数的秦兵纷纷中箭,惨呼着倒下身来。
王陵见状双目为之赤红,顿时怒喝连连。秦军弓弩手见赵军长弓手发威,纷纷不甘示弱,不停的放箭装箭,装箭再放箭。一时之间,整个长壁上空笼罩了一层巨大的黑云,双方的箭矢你来我往,在空中厉啸着交错而过,密集的箭雨几乎遮住了蓝天。
秦军的弩箭再密集,也挡不住忘却生死奋勇前进的赵军。赵军士卒奋力跑过了秦军弩箭的攻击范围,挥舞着兵器,瞪着充满仇恨的眼睛,大叫大喊着向秦兵杀去,双方士卒随即在一里多长的战线上展开了殊死的搏斗。
一场更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苏射亲临前线,赵军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涨。
苏射用尽全身力气挥剑狂呼,“杀敌!誓死奋战!杀尽秦狗!”赵军立马全都发了疯似的叫喊着,誓死冲杀。顿时,惨叫声、痛嘶声响成一片,长壁上空霎时被血腥厮杀的轰鸣声彻底淹没,天地为之色变!
冷兵器时代的肉搏战无疑是最为残酷和冷血的。
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赵兵还是秦兵,每个人都只能奋力挥起手中的兵器砍杀着眼前的每一个敌人,只要动作稍慢了一些,就很可能会被敌人杀掉,只有刺!再刺!不停的刺!砍!再砍!不停的砍!所有人就像在燃烧自己的生命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一样,直到生命燃烧到尽头。长壁之上一时鲜血飞溅如雨,所有人眼前飞舞着的只有血色一片。。。。。。
赵括相信赵国的男儿都是英勇善战的,然而秦国的士卒同样悍不畏死,他们对军人荣誉的崇拜,对战功的渴望更胜赵人!
如果说赵军是凭着个人的豪勇和强劲的武力在拚杀,那么秦军靠的就是整个集体默契无间的协作,就像他们的战歌中所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每个秦兵都会毫不犹豫的替他左右的袍泽挡住敌人致命的一击,因为他们知道,下次就是袍泽替自己挡住致命的一击,战友就是生命,团结才会胜利。
万众一心的秦兵凝聚成一堵厚实的巨坝,面对赵军凶猛如海啸般的攻击顽强不倒,又像一枚钢钉深深地锲进了石头里,死死地挡在赵军前行的必经之路上,无论赵军如何猛攻,始终岿然不动。赵军数次冲了上去被杀了回来,冲上去又被杀回来,如此反复。。。。。。
苏射满身血污的跑到赵括面前,有些气急败坏的喘着粗气说道,“大帅,秦兵太顽强了,是不是先退一下?这一波五千人都快打光了!”
赵括冷冷的道,“打光了再说。”
苏射气急,恶狠狠的说道,“好!我再冲一次,老子就不信了!”说罢转头回到战场上继续酣呼鏖战起来。
不知道多少次的冲锋之后,赵括看到士卒们大都体力开始不继,然而长壁却还牢牢的掌握在秦军手中,赵括无奈之下,只好暂令退兵,兴修营垒,让士卒稍事休息。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长壁下赵军的营帐已是绵延数十里不绝,蔚为大观。
日头彻底的落下去了,一轮弦月当空,长壁上下灯火闪烁,和天上的星幕交相辉映。然而此时的赵括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他迫不及待的又组织了一次猛攻。长壁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清冷幽暗的夜空下,有萧瑟的杀气随着沉沉的号角声无尽地漫延。
山上山下火把熊熊,将偌大的长壁照的亮如白昼。
这一夜,秦赵两军共十数万人,在长壁上方圆不足五里的范围内,进行反复拉锯式的厮杀。
双方都杀红了眼睛,就算被敌人砍中了,拚死也要给对面的兔崽子来一下狠的,于是出现了大量同归于尽的赵兵和秦兵,有的甚至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一起滚下坡来。。。。。。刀光霍霍,血光迸溅,怒吼声与惨叫声交织成一片,断肢残躯和着血液狂飞,在这个狂乱而又血腥的黑夜,只有无尽的杀戮、杀戮、再杀戮!
生于乱世的人,即是最脆弱的,也是最坚强的人,脆弱到人命如草芥,弹指间灰飞烟灭,却又能顽强得百折不挠,视死亡如无物。
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不解的看着大地上火光冲天,杀声震宇的景象,血色的火焰映得半边天空都通红一片,人类之间血腥的杀伐是如此的野蛮和残忍,连月亮也被直冲天际的惨烈呼号声吓得一头躲进了层层的云彩之中,再也不敢出来。在火光无法照及的地方,整个夜晚显得特别的昏暗。
旭日东升,朝阳再起,在这全新一天的清晨,赵括双眼通红的看向前方的阵地,脸上气色很差。
秦军的顽强出乎他的意料,战争的残酷也出乎他的意料。浓烈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气中,弥漫了整个长壁,第一次身临战场的赵括不知吐了多少回,才有些习惯了战场上血淋淋的场景和空气中刺鼻的腥味。
赵括脸色苍白的看着长壁上布满着的密密麻麻的尸体,有秦军的也有赵军的,数不清的残肢断体和头颅遍布坡上,整面陡坡已经被鲜血染红,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猩红的地毯覆盖了大半个长壁。
赵括此时的心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也许是被惨烈的战事刺激到了,又或者是因为秦军的顽强使赵军难以寸进。但赵括真正疑虑的问题是,秦军为何如此顽强?顽强得几乎不近情理。
按理说,单单一个长壁的战略价值不应该让秦军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才对,虽然长壁之后到光狼城的路上并无险要,但光狼城本身就易守难攻,秦军撤到光狼城还可以据城死守,长壁虽然难攻,但和城池相比还是差了很多。
难道说秦军是怕自己通过长壁后,并不攻打光狼城而是绕道直奔咸阳?但是秦国的门户函谷关一天在秦国之手,赵军就甭想打进秦国的腹地,秦军不应有如此的顾虑才对,丢了长壁最多也就是丢个光狼城或者东西二鄣城罢了,犯不着如此和自己硬掐。虽然秦军依仗地势,但赵军士卒的勇猛导致现在秦军的伤亡远在赵军之上,这样耗下去对秦国来说明显是个赔本的买卖,但秦军现在乐此不疲,莫非是另有阴谋?
苏射站在赵括身旁,死盯盯的瞅着长壁,一脸郁闷的喃喃自语道,“真是邪了门儿了!昨天在丹水西岸还像群新兵蛋子似的,怎么在长壁就变得这么生猛了。。。。。。”
赵括突然打了个冷战,霍然心惊!难道秦军昨天是佯败,目的是诱敌深入把我堵在这里,然后派一军夺我后路?赵括越想越有可能,顿时汗如雨下。
但赵括随即想到,好在自己早有防备,先前已让姜魁的斥候军全部出动,从长壁到长子一线多加查探,如有意外应有回报才对。
赵括此时有心想退,毕竟离开大本营,全军在外,本身就很危险,但是赵括立即想起了曾经一幕幕让他无比痛恨的事情。
原来赵括被赵孝成王拜将之后,蔺相如抱病前去进谏赵王,说赵王仅凭名声就使赵括为将,就像用胶水粘住琴弦来弹奏一样,那是行不通的,说赵括缺乏实战经验而只会纸上谈兵,既不能与他父亲赵奢相比,更不能与老将军廉颇相比。但是赵王并不采纳。赵括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就恨得牙痒痒,认为那个蔺相如和廉颇一样,都老糊涂了,满嘴胡话。
然而,要只是外人这么说赵括也就忍了,最令赵括受不了的是赵括的父亲,也就是马服君赵奢临终前居然说,“赵国不用赵括为将则赵国万幸,赵国要用他为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赵括现在一想起父亲的这句话就心中隐隐作痛,感觉心头上的那道伤口又迸裂了,可想而知,当初赵括受到了多么大的打击。
赵括时常在心里痛呼,为什么?我从小就苦读兵法,为的就是有资格做父亲您的儿子,一个名将的儿子,可是您临走前,对我居然只有这种评价!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啊!还有母亲,她也极力反对我领兵,第一次是向大王上书,第二次更是直接进宫去找大王,让大王收回成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起我?!就是因为你们看不起我,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憋着一口气,我把廉颇留下来的东西全部改掉,就是要告诉你们,凭我赵括自己的本事,完全能够独立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我赵括比你们任何人都强!我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我赵括绝对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没用,我要告诉你们,你们都看错我了!
想到这里,赵括顿时心情澎湃,连指尖都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赵括明知这个时候,自己的一个决定就会关系到五十万大军的生死存亡,但赵括最终还是无法抵御心中对胜利的渴望,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了!
于是赵括狠下决心,决定继续攻打下去,如果五天后还无突破,第五天天一黑就连夜撤兵,在赵括想来,就算后方出事,长子等地坚守五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很多时候,你越想拥有就越是得不到。五天的时间,其实真的可以发生很多事情。赵括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的这个决定,导致了他和这场战争的胜利越走越远。
话表一支,书说两端。
姜魁奉赵括将令巡查长壁至长子一线,果然出了问题。
姜魁将长壁到长子这段路分作六段,部下三千骑分成六队,每队五百人,每队负责一段区域,相隔很近,有任何响动以烟火为号就可立即相互支援。
姜魁认为秦军若是有动作,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绕到进攻长壁的赵军主力后方,和长壁上的守军来个前后夹击,所以光狼城和长壁通往长壁后方的道路是姜魁重点巡察的区域,由他本人亲自带队。
在巡查途中,姜魁正低着头琢磨秦军可能的作战策略,前方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将姜魁从沉思中惊醒。倏然抬头,姜魁就见尘土飞扬中,一骑如飞,正从前方疾驰而来。
姜魁远远的就认出是自己部下的王二愣子。王二愣子本名叫王裕,只是因为有时脑子不大好使,容易短路,又加上身体粗壮,看起来更是愣头愣脑,所以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二愣子。
“报、报!前方五里外有一批秦军,人数,人数大约有两千左右!”
果然来了!姜魁暗想,两千左右的人马,应该是秦军的先头部队。
“大哥!要不要干他一票?!”
说话的是姜魁亲卫中的莫逾,这小子以前混过江湖,后来参军当了姜魁的手下,但贼性难改。当初他老爹给他起名的时候,希望他老老实实的做人,莫去做逾越道德底线的事情,谁想这家伙长大后杀人放火,不知做了多少逾越道德底线的事儿。
“大哥,有两千秦狗呢,咱才五百弟兄。”王二愣子愣头愣脑的说。
“怎么?你怕了?”莫逾斜眼瞅了一下王二愣子,歪了歪嘴皮子说道。
“狗才害怕呢!大哥说干就干他娘的!”王二愣子受不了这个刺激,立马鼓着青筋粗着脖子吼道。
“送上门的礼不能不收,”姜魁看到王二愣子又受欺负,适时地开口说道,“当然不能来硬的,咱们给他个小小的埋伏还是可以的。”
姜魁随即转身,对身边的俩个亲卫章仁和萧雄说道,“你们两个马上向大帅回报,说长壁后方二十里处,发现两千左右秦兵,估计是秦军先头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