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正刚这一年来一直随姜魁训练,早已对姜魁崇慕不已,认为姜魁指挥骑兵的水平远胜自己,于是甘拜下风,引为半师半友,这次作战奉命归姜魁全权指挥,心下自然十分欢喜,暗想这回可以好好学习学习了,哪料陈余如此不明事理,在大战之前羞辱本方大将,岂不是未战先败?如今曲正刚看到姜魁被陈余挤兑走,心中怒火上升,于是毫不犹豫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愤然随之而去。
陈余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低头端详着地图,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作战计划,直听得李左车暗自摇头。
清风徐来,碧草绵绵,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蓝蓝的天空下,一块突兀的山坡上,一名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青杉男子正负手远望。此人身材颇高,还算魁梧,头缚白冠,腰挂长剑,面白无须,样貌甚是俊朗,长长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眨都不眨的观察着位于十七八里外遮天盖地的赵军军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叱咤了半个秦末汉初,同张良萧何一起被誉为汉初三杰,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谋战”派的代表人物,被人誉为兵仙的韩信!而现在的韩信正当风华正茂,锋芒必露之时。
韩信扫了一眼远处的山峦上,湛蓝的天空下,白云朵朵轻扬,韩信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笑了一笑,转身挥手对亲兵说道,“回营,击鼓升帐!”
汉军北伐的将领基本到齐了,其实除了汉军将领刘贾、张齐和肃申外其他全都是在北伐当中征召的,还有一些是灭代和灭魏后收降的敌将。
韩信看了看帐下的众将不禁笑了,自己从几千人一路发展壮大到拥有数万大军,其中更有从魏王豹手中吸纳的七千精锐重甲军团魏武卒!只要再打败了眼前的赵军,剩下的燕国可传檄而定。齐国的田荣早已和项羽反目,自己只要率大军汇合田荣的齐军一举南下,与西面的刘邦遥相呼应,再加上彭越在项羽的后方骚扰游击,项羽想不败都难!
韩信年轻而自信的脸上顿时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彩,意气风发的说道,“诸位,眼前的赵军有二十万,不知道大家是否吓得双腿打颤啊?嘿嘿,一群乌合之众,本将军弹指可破之!现在我命令!肃申将军率两千骑兵,每人执一面红旗,于今晚从井陉口西侧的小路,赶到赵军军营斜后侧的山坡上伪装隐蔽起来,窥视赵军,明日我率大军前去邀战,赵军必然倾巢而出,你们就乘机迅速冲入赵军营地,拔掉赵国旗帜,插上汉军红旗,不得有误!”
肃申铿然领命。
韩信又转头对张齐说道,“张齐将军率三万大军和七千武卒于渭水西岸设阵,其余众将随我直攻赵营!还有,回去告诉士卒,等明天打败赵军回来,犒赏全军!”
众将一时对韩信的安排大惑不解,这拔旗易帜也就算了,背水设阵岂不是犯了兵家之大忌?万一被赵军打败那可连退路都没有了。
这时,韩信下首的一个汉将沉声说道,“将军,兵法上说,列阵可以背靠山,前面可以临水泽,现在您却让我们背靠河水排阵,这是何道理?”
韩信余光一瞥,就看到说话的正是这支部队的二把手刘贾。
在军中,刘贾的地位有些特殊,无他,只因刘贾是刘邦的堂兄,刘邦让刘贾来做韩信的副手,其中的一些意味不言而喻。
对于刘贾以及众将领的疑问,韩信只是笑而不答,最后只说了一句,“相信本将军,汉军必胜!”
虽然并不满意韩信的回答,但刘贾不是一个仗势跋扈的人,他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心知韩信的才能远非自己可比,便没有再提出异议,和众将领命而去。
次日,天刚亮,汉军便大军出动,直攻赵营。
数百面战鼓一齐轰响,震天的鼓声犹如九天惊雷一般,一声一声的炸响在崇山峻岭之间。
陈余看着甲胄森严,如潮水般涌上的汉军,不禁暗道这韩信治军颇有些手段,将一群乌合之众整训得还像模像样,可惜啊,你碰到的是我!
陈余冷哼一声,下令赵将恒野率军出击。
蹄声得得,传令兵背插令旗疾驰而去,不多时,恒野的大旗变迎风而展,猎猎作响。顿时,赵军阵营中号角声、战鼓声霎时响成一片,山林间的空气骤然间变得炽烈起来,兵器撞击声、铠甲摩擦声响成一片。五万赵军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浩浩荡荡,向前开进,一时间旌旗飘扬,寒光耀眼,声势骇人。
两军交锋,一般都是长弓攒射,尔后以步兵驱之,所以两军在相隔百步之遥便开始例行的弓箭攒射。
赵军的长弓手将手中的长箭齐齐的射到天空,如疾风荡劲苇,处在射程范围内的汉军顿时哀鸿一片。
汉军自然不甘示弱,立即还以颜色,赵汉两军的上空立时变得黑压压的一片,往来密集的长箭几乎遮住了蓝天,无数的士卒就像野草遭到风暴的袭击一样,成片成片的伏倒。
箭阵过后,恒野率领五万大军直冲汉军阵中,汉军士卒也列成整齐的阵势迎头而上。
没过多久,在震天的呐喊声和战鼓声中,两方人马“轰!”的巨响撞到了一起,整个战场似乎都在这一声撞击里颤栗起来。
噗!当!啊!哇!咴律律!霎时间,诸般声音同时炸响,无数的血花开始飞溅,无数的性命瞬间化为乌有,战争,是让人热血沸腾而又惨烈血腥的男人的游戏。
赵军和汉军呼号奋进,各自奋勇,直向前杀去,数万人搅在一起顿时杀得血肉横飞。
恒野狂吼着举矛前指,一面狂刺挡路的汉军,一面指挥士卒向前挺进,赵军人数本就占据优势,再加上恒野的勇猛果敢,汉军一时被杀得死伤惨重。
韩信远远的打量着战场,见恒野冲势很猛,立即指挥后军向赵军左右两翼包抄,汇合前军直攻恒野中路。
汉军在韩信的指挥下立时变阵,前军死战不退,中军向前,补上前军的窟窿,后军则迅速分成两路向赵军两翼包抄。
恒野顿时觉得眼前即将溃散的汉军前阵突然变得坚挺无比,后方源源不断的汉军在向前支援,而自己两翼突然遭到汉军的猛烈攻击,赵军向前突出的尖锋部分被汉军一点点的蚕食掉了,赵军的攻势立时受阻。
恒野大急,连忙命令前军向左右后撤,绕到大军后方改为后军,中军补上改为前军,后军改中军,一阵急促的命令终于让赵军挽回了败势,再度占据了上风。
两支大军死命的厮杀,就像两头狭路相逢的野兽,互相咬着对方的脖子,直到其中的一个先断气为止。
陈余看着大军厮杀良久也没能击败汉军,心中不免焦躁,立即命令再派三万人支援恒野。这三万人甫上战场,局面顿时巨变,本已苦苦支撑的汉军再也支撑不住,连连败退。
韩信一看时机差不多了,立即命令全军后撤。
陈余一看汉军终于败了,大喜若狂,连忙命令全军出击,誓要将韩信一举击溃,杀得片甲不留。
赵军倾巢而出,十余万大军一路猛追,直追到渭水河边。
出乎意料的是,陈余远远的便看到渭水河边居然摆着一支大军,人数约有三万多人。
陈余见状不禁哈哈大笑,对身边的赵军将领说道,“原以为这韩信是个多么厉害的人物,谁知他居然出此昏招,今天我必要让他全军覆没在这渭水河边!”
韩信率领败军迅速绕到背水布阵的三万大军后侧,急忙摆开阵势,七千魏武卒被放在了最前面!
韩信刚站稳脚跟,陈余的赵军就一股脑的蜂拥而上,如海浪扑向堤岸般猛然袭卷而至!
陈余满以为韩信死定了,谁知汉军背水一战,因无路可退,俱将生死置之度外,个个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俩个赚一个的心理,猛嚎着和赵军生死相搏起来。
赵军被汉军不要命的狠辣打法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居然难进寸步,尤其是那七千魏武卒,个个身负重甲,刚上来兜头就是一顿弓弩疾射,然后挺起长戈奋勇向前,似乎第一代魏武卒附体般,将赵军杀了个惨烈。
而这时,肃申看到赵军几乎全军尽出,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军营,立即率领埋伏了一晚的两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赵军营中,眨眼的功夫就将留在赵营中所剩无几的老弱残兵杀了个干净,然后把整个营地的赵军军旗全部换上了两千面鲜红的汉军战旗。
陈余久久不能击溃汉军方阵,正焦急间,突然听到有人大喊,“咱们的军营!咱们的军营被汉军占了!”
陈余听见喊声猛地回头,一见之下顿时骇得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只见远远的军营之中,原先橙色的战旗已然不见,而今却是换上了无数火红色的汉军战旗,红彤彤的像一片火烧云般笼罩在偌大的营地之上。
陈余的心顿时沉到了无尽的深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久战不下的赵军本来就已经心浮气躁,这时看到大本营居然瞬间易主,心中的震撼和恐惧难以言表,再也没有勇气和汉军继续拼命,纷纷向后跑去,整个赵军几乎在霎那之间就溃不成军,一泄千里。
恒野死命的呼号,收拢阵脚,想阻止大军的溃散,然而个人的力量在此时实在是太过弱小了,恒野连斩数十名逃兵,但仍然无法挽救整个部队的溃散。兵败如山倒,恒野此时对这句话终于有了最深刻的认识。
韩信见赵军终于溃散,心中长吁了一口气,要是肃申晚了一会儿,河边的汉军可能就顶不住了。
韩信又不禁暗想,这赵军毕竟不能和西楚霸王手下能征善战的西楚精骑可比,当初刘邦四十万大军在谷水河边也是背水一战,却被项羽和姜魁硬生生的给赶下河去,几乎全军覆没,要是这陈余也能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今天自己就要步刘邦的后尘了。
肃申远远的看着赵军一哄而散的情景,心里不禁大为得意,这次韩信能如此轻易的大败陈余,多半是自己的功劳,要不是自己及时拔旗易帜,恐怕韩信就要被陈余的大军赶下渭水河去喂鱼了。
肃申正幻想着回去后被韩信大大赏赐之时,突然,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了战马的奔腾声,脚下的地面也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
肃申疑惑的转头望去,只见天边尘土飞扬,蓦的,无数骑兵杀气腾腾的出现在了肃申的眼前!
肃申大吃一惊,难道赵军还有后援不成?不及多想,肃申立即招呼手下,打马向韩信大军的方向飞奔而去。
韩信率大军一路猛打猛追,直追得赵军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正痛快间,韩信忽然远远的看见肃申大呼小叫的飞驰而来。
韩信不禁一笑,暗道,邀功也不用这么急吧?
但随着和肃申距离越来越近,韩信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只见肃申满脸的惊恐,似乎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赶。
突然,从肃申的后面猛地闪过一道红光,闪电般的射向肃申背后!只听肃申一声凄厉的惨叫,一杆红色的战旗猛地穿透肃申的前胸,强劲的力道直把肃申带到半空,然后一头跌落在地上,分不清是血色还是红色的战旗在肃申胸前随风飘扬!
韩信大惊,急忙举目远眺过去,只见大地的尽头扬起阵阵有如巨浪般滚滚而来的尘土,一支骑军高打着“姜”字旗犹如惊涛骇浪一般掀起冲天的狂澜,一路咆哮着,以一往无前的磅礴气势倾泻而下!
韩信心头狂跳,连忙高吼,“防御!快列阵!”
然而,以为大获全胜的汉军正四处追杀赵军,阵形零散,哪有那么容易再重新列阵。
汉军正慌乱之间,那股惊天的铁骑洪流已经当头扑下,无数汉军士卒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洪水般的铁骑席卷殆尽。
姜魁一马当先,左手湛卢,右手铁剑,狂吼着带领身后的铁骑直攻韩信本部。
兵是将的胆,将是兵的魂这句话一点也没错,姜魁身后的三万精骑亲眼目睹主将用一根在冲过赵军军营时随手拔起的汉军战旗,就能让一名敌将穿胸而死,再看现在的姜魁双剑欢腾,无数汉军纷纷死于姜魁剑下,不禁士气如虹,全都高声吼叫着,随着姜魁奋勇冲杀。曲正刚更是血性大发,长剑如飞如虹,紧紧的跟在姜魁身后左劈右砍,酣呼鏖战。
三万精骑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顿时将汉军切割成左右两半。
韩信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没有参加过彭城大战的他是不会明白,一员猛将在战场上能够发挥多么巨大的作用。
韩信一直以来都认为战争是智者的游戏,只要有足够的谋略就可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所以未来才会成为“谋战”派的代表人物。然而此时年仅二十多岁的他,却忽略了战场上最直接的领导者——武将的作用,如今姜魁运用在彭城大战中总结出来的斩首战术,立即向韩信发出了死亡的宣言!
韩信看着瞬间即将杀到的铁骑,甚至姜魁那双充满杀气的双眸也看得一清二楚,韩信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无限的恐惧,呆呆的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姜魁,看到他手上血淋淋的长剑高高地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