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阅读_河父海母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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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阅读(2 / 2)

河父海母26(89)

两位满脸福相的中年人在曲建成带领下首先参观了县城建设工地,又指指点点地围蛤蟆湾子村转了一圈。没有人知道来者的身份。中午,曲建成陪两位客人在邓家吃了顿韭菜馅饼。下午,三个人又钻进县城指挥部办公室聊了足有三个钟头。事后众人才知道,两个中年人是油田的总头头,半月后,大家得到油田管理局和总指挥部将落户河海县县城的消息。

不仅如此,采油、电测、钻井等油田管理局的各分支机构全部迁移至此。这便意味着县城建设和油田心脏机关建设同步进行并溶为了一体。谁都搞不清楚油田究竟拥有多么雄厚的资金,蛤蟆湾子村人曾为他们把钢管铺成宽十米长百里的运输道路而暗自吃惊,而后来目睹他们的投资建设项目才知道那只是九牛一毛。

河海县城总体规划只得全面修改,一期工程所占用的土地不仅将蛤蟆湾子所有土地全部鲸吞,还把相邻的五个村庄划在了规划圈内。

渐渐转暖的海风刚刚使河父海母的盐碱土地解冻,比先前汹涌十倍的城市建设工程便全面铺开。如果说先前的县城建设时蛤蟆湾子村人还可以与他们眼中的外乡人分庭抗礼的话,油田心脏机关的建设整个儿把偌大的村子排挤成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早已到了农忙的季节,可所有农田已悉数被征用,就连草桥沟坝地也被规划成了绿化带,因为那是唯一能使树木存活的土地。二队生产队长雨每天抄着手在村里村外转来转去,面对几百号社员对农事的询问一语不发。

铲运最后一批食盐成为了一队社员唯一的工作,盐场也不例外地在征用范围之内。尽管大家从鲍文化那里得到了县里每人每年供应400斤粮食、二斤食油的消息,并听说油田将拨一笔足可以让村人养老送终的款子,可村人仍被失去耕地的恐惧牢牢地笼罩了起来。全村人一时变得沉默无语,夜里,在窗外轰鸣的机器声中,他们呆呆地望着屋里倒悬的灯光出神,谁也没有睡意;白天,纷纷在曾经属于自己的地片游荡,大家用眼神传递着彼此的心事。

这种由新奇继而不知所措而后陷入的绝望,谁都明白随时都可能发生一次比捣毁公社机关更为强大的破坏力,只是尚没有找到突发点,犹如一座即喷的火山,虽然貌似平静,却随时都会因一块岩石的松动而突然爆发。

当政府动用公安干警和军队平息蛤蟆湾子两场骚乱之后,河海县委书记曲建设才明白自己事实上犯了一个错误:自己一门心思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一座城市在河父海母之地崛起,却忽视了曾在此生活了30年之久的村人。他们一直依地为生,失去土地的绝望随时可以爆发一场不计后果的骚乱,这远远比限制村人生育剧烈的多。

与处于绝望的忧郁中的蛤蟆湾子村人不同,蛮汉兆禄仍然在他建立起的小小城堡里我行我素。他与花已生下两男两女四个孩子,生儿育女和艰苦的劳作只使兆禄的额头眼角添了几道褶皱,他的蛮力和高涨的性欲丝毫没有减退,被他毫不讲道理地一把便捺在身下的花,每次都在他亢奋的发泄时,清晰地听到男人咯咯作响的骨节碰撞。

自与张家窝棚大队的坝地之争结束后,兆禄很少出自己用铁锨圈起的领地,这连花也感到奇怪,自幼浪荡成性的男人,是如何奈得住远离人群的寂寞的。他对发生在身边的急风暴雨般的城市建设视而不见,就连勘测人员在他的领地周围定点打桩,撒上一道道白灰也不斜视一眼。平日里,花抱领着几个孩子在村周围的建设工地看热闹,并将所见所闻告诉他时,他也象没听到似地一言不发。很少有人涉足兆禄自我划封的领地,自那次他当着公社妇女主任刘兰香和计划生育工作组的面,将盛满水的大缸摔成瓦砾之后,再没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就连猪狗之类的动物也对这片领地望而怯步,因为已有无数不识时务的同类惨死在兆禄的铁锹之下,并成为他的丰盛餐食。

与他的不问世事毫无顾忌不同,花时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特别是开春后更加汹涌的城市建设展开以来,这种预感几乎使她寝食不安。她的担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男人不计后果的野蛮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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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春节前,她便从扛仪器打点定桩抛撒石灰的公家人嘴里,得知了自己的居住地已被征用的消息,并曾不止一次地提醒兆禄,这里已成公家的地片了,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有人要咱搬家。对此,兆禄嗤之以鼻:“还有人不再让咱生孩子呢,要是你的肚子挣气,老五不也满地爬了?”男人的回答更加剧了花的担心。每天,她想法设法打听有关政府何时把建设工程安排到自己家的消息。有一天,她碰见了倒背着手在村外闲转的兆财。

兆财让花劝劝三哥早早搬家,最好两个人回家向母亲认个错,搬回家去住。可当花把兆财的话转告给兆禄时,蛮汉竟满脸不解反问对方为什么。花这才明白,在这件事上与男人无法沟通,自此绝口不提搬家之事,默默地独自忍受和咀嚼与日剧增的恐惧感。

如果动员兆禄搬家的干部熟知蛮汉的根底,也许后来的情形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两名新从地区调来的年轻干部,丝毫不知兆禄先前的所做所为,他们历行公事,写了张限期搬迁通知,盖上县委、县革委大章,径直来找居于村外的孤房主人。

当时,兆禄正持铁锹整修稻畦。两人让花将兆禄叫回屋里,把那张盖有两枚公章的搬迁通知交给蛮汉。兆禄看都没看两人一眼,把通知扔在小饭桌上,说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有事就直说。矮个儿干部人只好捡起通知,把上面的内容读一遍,并补充说这是县委、县革委的决定。

早已六神无主的花清楚看到了兆禄脸上表情的变化,但她知道,自己已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了。兆禄这才上下打量来者,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他质问为什么要让自己搬家,要自己搬到哪里去。

两位干部被蛮汉的问话逗笑了,他们告诉对方,这里已被政府征用,要建电影院,搬到哪里去那可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兆禄发出一阵冷笑,这笑声让两名年轻干部毛骨悚然,在他们还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时,身体已同时离地悬在空中。兆禄就站在两人中间,他抓住两人的腰带把他们提起的时候,感觉份量和两只小鸡没有什么不同。他全不顾花的劝解,大步走出屋去,一直走到自己用铁锹培起的坝边,一甩手便将二人扔了出去。

当天夜里,兆禄喝下斤一烈酒,在与花例行完公事后,便鼾声如雷。他已完全把白天的事儿给忘了。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借着花点燃的煤油灯光,看到有两个黑洞洞的枪筒正对准自己的脑门,枪筒后面是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握枪的大手,再往后是怒目横眉身着白色制服的公安干警。

他的理智一时变得异常清醒,耳朵告诉他两名公安人员正对他宣布着什么,可他没有听清,因为整个思维全部凝聚到如何摆脱两个枪筒的威胁上。正当冰冷的手铐触及到兆禄两手的一刹,他猛地捉住两只戴有手套握着手枪的手,只用力往上一拧,骨骼的断裂声和凄惨的尖叫声连在了一起,两把手枪同时坠地。跳下土坑的兆禄象耸立的半截黑塔,象白天一样,轻轻将两名公安干警提起,在他们的惨叫声里将他们扔出了自己的地盘。

事情的发生让河海县的头头脑脑始末料及。这次抓捕行动是县委第二书记王志远决定的,两名受辱的县委干部向他汇报壮汉的蛮不讲理时,因曲建成去省城汇报五大国营企业占地情况,他没与其他县领导商量,直接把公安局长叫进自己的办公室,下达了对兆禄的抓捕命令。

直到晚九点,他才从来要粮油批条的蛤蟆湾子大队党支部书记鲍文化那里,得知被抓捕者与曲建成的特殊关系,他急忙打发人再去叫公安局长想收回成命时,公安局长恰巧刚刚将两名伤员送进医院,来向他汇报时才发生的严重事件。

“现在,关键有两把手枪在他手里!”公安局长在屋里踱来踱去。

公开对抗政府,特别是打伤公安人员抢夺枪支,王志远和公安局长此前都闻所未闻。只有在场的鲍文化丝毫没有感意外,他向两个人介绍这位邓家老三的种种恶行,只是省去了被兆禄扔出大队部一事。王志远更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挂电话到省城,四处寻找曲建成,在无法与第一书记联系的情况下,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地委书记魏忠国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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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26(91)

话筒另一方只有片刻的沉默,立刻传来了地委书记坚决的声音:“马上调集所有警力,包围邓兆禄的住所,我让地区公安局派人增援你们,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半小时后,河海县公安局仅有的30余名公安人员全副武装地在蛮汉兆禄自封的领地四周打起包围圈。大家潜伏在兆禄培起的坝下,一声不响地注视着小屋的动静,呆了整整一夜。天刚蒙蒙亮,正当早起的蛤蟆湾子村人发现这一奇景奔走相告时,十几辆吉普车载着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从地区赶到蛤蟆湾子,并以最快的速度与先前的公安队伍汇合,形成更加严密的包围圈。村里人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他们虽明白一定是冲着作恶多端的邓家老三来的,但没有人知道兆禄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错,让政府如此兴师动众。

围观的人越越多,蛤蟆湾子的男女老幼和油城、县城的建设者们远远地钻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维护秩序的干部一遍遍地喝令大家后退。除刘氏外,邓家的老少也一起站在围观的队伍中。兆财面无表情,自从他让花劝三哥尽快搬家时起,便知道三哥迟早要出事,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抓捕兆禄的大观模行动并没费一枪一弹,甚至连格斗都没有发生。红日露头,正当地、县两级公安机关组织“敢死队员”准备往屋里冲时,花打开了小屋的房门,手里拿着两把昨晚被兆禄夺去的手枪。

她满脸是泪,把枪交给公安局长,说男人正醉在屋里呢,一切由政府处置。据最先冲进小屋的公安干警说,当时兆禄正躺在炕在呼呼大睡,直到手铐脚镣戴齐被抬进吉普车仍浑然不觉,炕下,扔着两只刚刚喝光的空酒瓶。至于大清早兆禄为何饮下如此多烈酒,没人能说清楚,人们只猜测肯定与花有关,但花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未提此事。

一场很有可能发生的流血事件,随着沉醉不醒的兆禄被忽啸的警车带走而虎头蛇尾地草草收场。充满胜利喜悦的干部和公安人员谁也没注意到蛤蟆湾子村人无声离去的沮丧表情。这表情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哪怕有一个细心人将此信号读解,也许能会够避免事隔不久群发性与政府对抗事件。

因了湖南小电工的猝死和兆禄公然与政府对抗事件的发生,邓家人来人往的院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全家人这才注意到,出入邓家的外人只剩下弹一手好琴的工程技术员林唯高了。刘氏对小伙子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吃饭的时候,她不停地将好菜夹到林唯高的碗里,使小伙子受宠若惊。她还喋喋不休地与林唯高说话,说有关水水的头发能致人死伤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要不为啥自己把她的一头长发剪掉老天爷不让自己去见阎王呢?

她还告诉对方,被公安局抓走的壮汉和邓家毫无关系,他五年前就不属于邓家的人了。可这话刚刚出口,才发现花就抱着两岁的儿子坐在饭桌上,顿觉自己在自欺欺人,便马上又补充说,这是自己的二儿媳,二儿子兆富十年前被电老虎吃掉了,并说二儿媳和被抓走的蛮汉根本算不上夫妻,他们压根就没领过政府的结婚证。

林唯高弄不清老人将家事说给自己听的真实原因,他看到老人满脸认真的表情,下意识地点着头。花是在全家人劝说下,才得到刘氏允许带四个孩子搬回来的。刘氏告诉满脸羞愧的女人,让她回邓家并非出自怜悯和同情,而是因为她是邓家二儿媳。她让大儿媳秋兰带花到村里的坟地去了一趟,给兆富认错。

她还当着全家人的面,叫包括花在内的所有人不许再提兆禄这个名字:“你们记住,我总共生过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那就是兆喜、兆富、兆财和青梅、青菊。”

事实上,刘氏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尽管水水的长发被剪,可她不管走到哪里,立刻便会被哪怕从未见过她的人辩认出来,并由此引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和莫名其妙的恐惧;很少有人知道被公安局抓捕的壮汉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邓家老三。

河父海母26(92)

不仅如此,这个家庭多年来的种种奇闻轶事,以及与县委书记曲建成乃至地委书记魏忠国的特殊关系不径而走,使得普通的农家院落披上了神秘的光环,几乎所有曾毫无顾忌地出入邓家的外乡人都感到自己的冒失了。工程技术员林唯高之所以一如既往地出入邓家,既非不知道邓家的种种传闻,也非刘氏喋喋不休的话解除了心中疑虑,而是一方面无心于这些传闻,感觉与自己毫无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年轻人已完全陷入了对红霞的苦恋,即便面对象湖南小电工一样的死亡,他都再所不辞。

年轻人毕业于省属建筑大学,留着标准的三七开分头,身村瘦长,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在他第一次将手风琴带到邓家时,没有人知道能伸能缩的木竹玩艺儿有什么用处,但一当小伙子一手拉风箱般地拉动琴身,另一只手按出美妙绝伦的乐曲时,全都被它神奇的功效吸引住了,就连在屋里说悄悄话的红霞和水水也围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林唯高忽然变得神采飞扬,在一起来邓家的同伴嫉妒的目光里,手舞足蹈地拨弄着每个发出不同声音却又浑然一体的琴键,清新动人的音乐就从他手指间流出,如一汪清甜的泉水,流进邓家男女老幼的心里。神奇的手风琴轮换着传递到每个人手里,可谁也无法让它发出林唯高那样的声音,大家调笑着又将风琴还给主人,很秩序地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圆圈,不厌其烦地看他的表演。

当他止住琴音,微笑着问红霞学校里上不上音乐课时,姑娘一下子满脸绯红,突如奇来的羞涩全部表露在了脸上。她慌乱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学校的音乐课只是自己将从收音机里学会的歌曲教给学生们。林唯高变得一脸严肃,说这可不行,没有乐器就算不上音乐课。林唯高自告奋勇教红霞弹琴。

“其实,这并不难。”他用最为简短的话首先介绍一下乐理,便从左边第一个琴键开始,介绍每个键的妙用。“这里共有三组1、2、3、4、5、6、7,一直由低音走向高音的。28个琴键能弹出美仑美奂的声音,是因它们有无数种组合。”他在与红霞说话的时候旁若无人,仿佛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离开邓家时,小秋了索性留下了手风琴,在把琴交给红霞时,他那双忧郁的目光在姑娘脸上做了短暂的停留。第二天,他带来了一摞乐谱,红霞看起来极象一百八十天气象韵律图。

“就照着这上面的乐谱练,包你很快就能学会。”热心的年轻人还耐心地解决红霞练琴中遇到的困难,在他听红霞说总是把高中低音的1234567混淆时,马上说这个好办,当晚把琴背了回去,第二天再把琴送到学校的时候,红霞发现每个琴键上已被小刀和红、黑、蓝三色墨水刻出了清晰的“1234567”标记。林唯高双眼布满血丝,他为此彻夜未眠。

两个人超出朋友的微妙关系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虽然还没发展到任何身体的接触,甚至连男关女恋的话也没有说过,但这对以琴为缘相识不久的男女已同时被对方所牢牢吸引。他们一起用苦苦的等待期盼着每天相见时刻的到来,幸福的喜悦清晰地写在两个人脸上。林唯高开始不顾同宿舍伙伴的强烈抗议,整夜整夜地为红霞写起了情书,连他自己也清楚这些情书也许永远都不会交给对方,因为他有在瓜熟蒂落的时候把心事当面说给姑娘听的足够勇气,与其说写给对方的,不如说面对突如奇来幸福的自我渲泄。在他将第一百封情书锁进抽屉里的时候,红霞已能够熟练地弹奏着风琴给学生们上音乐课了。

年轻人感觉已经到了等待已久的时节。他胸有成竹,甚至预定了两人的婚期:那个日子是在自己参与设计的电影院建成后第一次放电影的时候,届时,他会大大方方地拉着心爱的姑娘的手,用看一场电影作为两人简单的婚礼。等待对方向自己表白那一天尽早到来的红霞,象林唯高同样的迫切。

坠入情网的姑娘已完全忘记了自己三十八岁的实际年龄和二十多年来在蛤蟆湾子的种种心灵挣扎。在林唯高彻夜不眠地为她写一百封情书的时候,红霞也不停地用一切属于自己的时间为对方织着毛衣,每个毛线串连的线扣里,都留下了姑娘苦苦的期盼。这一天终于来了,那是兆禄被抓走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红霞将织好有毛衣锁进箱子里,坐在书桌前慌乱地等待熟悉的敲打全身每一根神经的脚步声。

河父海母26(93)

林唯高如期而至,虽然两个人事先并未预约,更没有谁告诉另一方今晚不比以往的谈话内容,但双方心如明镜,心有灵犀的感觉比任何的约定更加明了和清楚。林唯高的话象一曲动人心扉的琴声,他娓娓地诉说着自己长时期以来的苦苦等待。红霞感觉那些话如同是从自己心里流动出来的。但是,当林唯高终于将那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红霞突然浑身一抖,全身幸福的热流顿时凝固。旋即,一股寒流从内心深处吹出,吹遍全身透彻肌肤,最后变成了一身鸡皮疙瘩。红晕从她脸上完全消逝,秀丽的面容变成纸一样惨白。尽管她力图将所有杂念全都咬死,可自己三十八岁的年龄和长时间来因林唯高而暂时忘记的红旗的影子,还是不可阻挡地冒了出来,她再次打了个寒颤。

林唯高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刚才还如春天溪流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变得冷苦冰霜。姑娘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的神情变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感觉语言已无法表达自己的真情,一下子把近在咫尺的姑娘死死抱住,试图用自己火一样的热情将冷苦冰霜的对方重新化成春天的溪流。但他那瘦弱的身体瞬间被红霞推开了。红霞从床上抱起那台手风琴,塞进林唯高怀里,告诉对方学校刚刚买来一台,让他把风琴带走。

林唯高的身体已落入冰凉的冰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邓家院子的。院子里站满了人,谁也弄不清时才发生了什么,但同时用同情的眼神目送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从此以后,一个日渐憔悴的年轻人抱一台手风琴,昼夜不息地在邓家院外弹唱,声音凄婉哀厉,比任何丧葬仪式上的吹手奏出的哀乐更令人心碎。红霞每天仍按时到学校上课,进出邓家大门,她仅是漠然地看一眼坐在地上的弹唱者,脚步从未逗留过一刻。

以往的红晕完全从她那张秀丽的脸上消失了,脸色如纸一样苍白。她每顿饭只吃一丁点儿,然后便把自己关进屋里,并将所有窗子拉上厚厚窗帘,以免凄婉的弹唱声钻进屋里。在院外的弹唱者喉咙完全嘶哑的时候,红霞的头上添了一块厚厚的头巾。她也象青梅一样,将这块头巾昼夜包在头上,即使再热的天气也没有取下来过。直到半年后刘氏才解开红霞用头巾包裹头脸之谜。

那是一个红霞换洗头巾的晚上,恰巧刘氏推门进来。当时两个人同时惊呆了,尽管红霞用头巾迅速罩住整个头部,刘氏还是看到了姑娘那一头如自己一样的白发。不久前还感谢上苍不使红霞容颜变化的刘氏,这才猛地注意到红霞的面容已爬上了无法掩盖岁月的痕迹,不,事实上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老了足有十岁。

那时候,林唯高已抱着他的风琴离奇死去。

尽管刘氏每天都把饭菜端给院外的年轻人,但他从未动过。林唯高是在一个清晨吐血而死的,在他嘴边有一小孩拳头般大的血块,刘氏说,可怜的孩子把心都唱出来了。

这段残忍的生死之恋并没引起蛤蟆湾子村人的注意,这是因为正当林唯高抱着风琴在邓家院外弹唱时,几乎所有村人正被绝望中的压抑所笼罩,全都用顽强的意志在忍受时间的缓慢流动。那天围观兆禄被捕,除邓家人外,全村人都期望拿着两支手枪从小屋里出来的不是花而是兆禄,就连饱受战争之苦的上了岁数的人,也盼着出现一个流血的枪战场面。

结局的令人大失所望,更加重了原有的压抑情绪,绝大多数村人都患了失眼症和厌食症,眼睛里布满着血丝。在街上见面,不再互相打招呼,只是斜一眼对方的眼睛,然后低头擦肩而过。就连全村人公认已完全衰老的常三,也变得神色不宁起来。自水灾后重返蛤蟆湾子,

常三便将整个心思都用在了没吃过亲娘一口奶水的小狗子身上,常三不仅悉心地照顾他的衣食起居,还与其形影不离。一年四季,老少二人的影子变换着出现在村里村外的任何一个角落,如同一头老母猪后边跟随着一只猪崽。人们看不出小狗子的实际年龄,他的双目一如新生下来时一般呆滞,嘴里发出呜呜啦啦的语言只有常三才听得懂。他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甚至大便擦腚的事也得由常三代劳。不管在常家的家庭还是在村里,常三已经成为最不引人注意的人了。

河父海母26(94)

小毛头和枝子操办喜事时,常三就领着两个孩子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好象这个世界上除了小狗子,再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当新的县城、油城建设规划付诸实施的一个早晨,全家人一起发现了常三的变化。这一天,他没给小狗子穿衣服,一个人蹲在院子里望着天空愣神,混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添加了恐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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