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也知道,窦婴当年教他时,也说是二十九篇。东方朔在搞什么鬼?他知道得多?可武帝不敢否定东方朔之见,便问:“依你之见,是多少篇?”
东方朔心平气和地说:“皇上,现存人们都看到的《尚书》二十九篇,是秦时有个叫伏生的老人背出来的。那伏生年纪大了,耳朵也聋了,眼也花了,口齿还不清楚。如今儒家所信奉为治世之宝的,就是那么个《尚书》。”
“《尚书》是伏生背出的,朕当然知道。照你说,还有新的《书》经传世?”
公孙弘插进话来:“皇上,东方朔一派胡言,难道他能编出新的《尚书》来?”
东方朔马上接过话来:“不错!皇上,臣只知,《尚书》为上古有文字以来治国方法和事情的记录,远不止三十五十篇。因为战乱频仍,现在存下的不多。就在我朝,还有人知道《尚书》在四十篇以上!”
公孙弘心想,好一个东方朔,纵然你是神仙,恐怕造出《尚书》,也不容易吧!于是争辩道:“皇上,东方朔为了贬低臣和臣师,故意出此胡言,欺骗皇上!”
武帝一笑:“东方朔,这回朕先说好,可准你再说‘东方朔蒙蔽皇上无罪了’哇。”
东方朔也笑了起来。“不用,不用!皇上,孝文皇帝的护陵人,姓田。他们祖孙二人所在不远,他孙子田千秋,就能背诵四十多篇《尚书》呢!臣十多年前就知道,不信,陛下亲自去看!”
武帝知道此事有因,好象东方朔曾提过此事。他不想就此多追,东方朔肯定有备而言。他一转话题:“好!如果真的有人知道新的《尚书》,朕会去看的。东方朔,就算你说的有理。那你再给朕解释,下面的歌谣是怎么说的?”
东方朔一看武帝转舵,心中就乐。他也便顺水推舟。“‘荐孝廉,父别居。’就是说,有人给陛下举的孝廉,老早就把他老爹赶出家门了,还称什么孝廉呢!”
汉武帝大惊:“果有这样的人?”
“皇上,您刚即位时,有个廷尉叫做宁成的,您还记得吗?”
汉武帝想了想:“朕当然记得。他让朕给赶走了啊?”
东方朔答道:“对。他就是当年丞相许昌荐举的‘孝廉’,他的父亲,就是被他逼到别处而居的!当年因他陷害卫青兄弟,皇上给削职为民的。可他将父亲赶出家门之罪,至今未治哇!
武帝摇了摇头:“朕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顽劣,禽兽不如的人。传旨!”
杨得意急忙点头:“在。”
武帝说:“将那宁成,贬到万里之外南荒之地!”
“是!”
汉武帝回过头来:“好!东方朔,接着给朕解释下面的歌谣!”
东方朔说:“这‘贤良方正逛妓院,欺师灭祖享俸禄’吗,臣就不用多说了,反正臣做事都在明处,一年一个娶回家里。可那妓院,皇上既然允许它开,就不能禁止有人去哇。不然,它不就没了生意了吗。”
武帝知道他话中有话,因为自己前不久就在主父偃的带领下,去过妓院一次。他又将话题一转:“别说这些啦,‘欺师灭祖享俸禄’是指什么人?”
主父偃这时却及时上前一步。“陛下,眼前这位大儒,在丞相位置空下来时,不是推举自己的老师董仲舒做丞相,却把好官自己为之,难道还不是‘欺师灭祖享俸禄’吗?”
汉武帝此时又大吃一惊,“原来那歌谣所唱的是公孙丞相?”
主父偃却抢着说:“正是”。
“什么正是!”武帝却不干了:“公孙丞相是朕要他当的,怎么能叫‘欺师灭祖’呢!”
东方朔却不相让:“皇上!您不是免了江都王相国董仲舒的职务,让他只做个中大夫吗?可后边的事情你就不知了。”
“后来怎么样?董仲舒一在哪里?”武帝问道。
东方朔说:“董老夫子来到长安,在他学生公孙丞相的安排下,在长安写书授徒。可公孙丞相也有他的难处啊——,不向皇上说呢,他怕世人讥笑他欺师灭祖;向皇上您禀报呢,他又怕皇上您一高兴,任用起他的老师来,那么,公孙丞相的位子不就没了吗?”
武帝心想,八辈子朕都不会让他当丞相!他知道东方朔是在取笑公孙弘,便也问道:“丞相,有这等事情?”
公孙弘甚是委屈:“皇上,恩师公孙弘被贬之后,确是来到长安。微臣便在郊外置一小园,将其安置,让他著书立说,教徒授学。臣以为他是待罪之人,恐怕皇上再次烦他,就没敢向皇上禀报。这不敢禀告嘛,东方大人说的也是,臣的心里甚是不安呢。”
武帝笑了起来:“难道你不怕我用的老师董仲舒,从而免了你的相位?”
公孙弘却一点都不害怕:“皇上,知圣君者,莫如忠臣。当年恩师董仲舒,向皇上献策说,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皇上听了说声‘好’,从此却没再提起。而皇上您用的人呢,除了臣一人之外,没有一个纯儒。这还不是对恩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大政方针的否定么?大计不行,小计也没看好。江都易王心怀不测,皇上因此贬了恩师董仲舒的相国之职,不是说他为相失败么?董仲舒虽是臣的恩师,可他却是皇上的罪臣。臣为了恩师之故,向皇上推荐罪臣,那是不忠;而师在身边,不能荐举,臣又有违师道。皇上,臣的心中,不仅是不安,有时是通过,臣的眼泪,整天都是往肚子里流啊!”说着说着,公孙弘竟然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