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宝成门公牛角力
残阳将一抹殷红的血涂抹在大地山川上，鹰雕苍然唳叫，背负着巨大的悲戚和伤痛悬于虚空凝然不动。桃花河猛烈地撞击着棺材沟的山脉，溅起一川惨烈的怒吼，翻滚的波涛如屠夫从猪脖抽刀后喷涌的黑紫血浆……
棺材沟山脊上，国军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山沿的沟槽向棺材沟飙出道道血箭。
鬼子们爬上山脊打扫战场，对缺胳膊少腿和奄奄一息的官兵，对准胸膛补上一刀；对没有受伤和轻伤的俘虏，全部押解下山，缴获了所有轻重武器。忙活了一下午，已是傍晚时分。
藤田妙用计策，将红山县国民党头目一网打尽，主力部队大部受降，过去固若金汤的红山县城，现在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从内部离间、计杀主帅、美女策反到诱敌中伏，步步进逼，环环相扣，刀刀见血，浑然天成。一场场谋攻构成一道道陷阱，没有文韬武略是无法展露这种战争才华的，他为自己的杰作兴奋不已。现在兵力悬殊，敌寡我众，一鼓作气可直下山城。他骄横的踏着一地血渍，东洋刀向县城一挥，“攻破红山县城，乘胜前进！”
鬼子们仿佛集体注入了兴奋剂，一齐疯狂起来，他们迅速排成队列，押着俘虏，象一群野狼样嚎叫着向县城狂奔，铁蹄踏得地面的血水呱唧呱唧响。
红山县城沐浴在残阳的余晖中，庆春门、迎薰门、宝成门和承恩门四大箭楼巍然耸立，河风吹拂，信铃叮当。逶迤绵延的高大城墙把箭楼之间连接起来，将红山县城铸成铁壁铜墙。庆春门、迎薰门和承恩门三门临水，易守难攻，只有宝成门连接一片山坡，这里是攻城的首选。
一群鸽子带着嗡嗡的鸽哨飞过文庙前的体育场，兜上一个半圆后，倏忽一下收翅于箭楼。这群和平的使者哪里知道，此时一群东洋强盗正挥舞着屠刀向它们杀来。
来到宝成门前，藤田勒住马缰，拿起望远镜望，只见黑乎乎的箭楼城门紧闭，城墙垛堞上一片死寂，只有两个哨兵在箭楼上值勤。藤田命令叶灿羽和杜聘宇上前喊门。
干瘦的叶灿羽趔趄着朝城门走去，他害怕门楼上有人打冷枪，惶恐不安使他干枯的嘴唇不自觉地一瘪一瘪，引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奸狡的杜聘宇悄悄地跟在他后面，暗地把他当成炮灰。距城门百米左右，两人都不敢前进了，就手卷喇叭齐声喊道：“喂！门楼上的士兵听着，你们的张特派员和石连长都归顺了皇军，大家放下武器，开门投降吧！”
“啾！”一粒子弹穿膛而出，急速旋转的弹头钻破薄暮血腥的气流。当叶灿羽的“吧”字刚一出口，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时，子弹从他0型的嘴巴当中穿过，只听两声惨叫，这粒子弹一线串珠，将两个铁杆汉奸射翻在地。杜聘宇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被叶灿羽后脑勺穿出的子弹贯穿头部，在自己后脑炸开一个茶盅口大的弹洞。
“八格牙路！”藤田一刀劈断路旁的一株柳树。
这时门楼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垛堞后站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板寸头，国字脸，浓眉大眼。跟着城墙垛口上伸出了一排排乌枪。
“华毅！”人们一片惊呼。他不是早就做了黑蝴蝶的枪下之鬼吗，怎么还活着？
是的，华毅在监狱里确实中了黑蝴蝶的黑枪，而且是致命的一枪，正中左胸。但精明至极的黑蝴蝶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一枪她失算了。
华毅十分了解凶残的黑蝴蝶。虽然放风时囚徒混杂，影响命中率，同时还有狱警监视，要想夺命困难重重。但以她准确的枪法和惯匪的身手，只要手中有武器，取自己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那么她会打哪个部位呢？按常规职业杀手都是射击头部和胸部，她只有一次得手的机会，可能不会射击目标较小的头部，最大的可能性是直击心脏，这样才可确保一枪毙命。华毅身无长物，只有一个扁平的龙胆紫药瓶，他就将这个瓶子贴在左胸的衣服里碰碰运气。果然，歹毒的黑蝴蝶袭击的正是这个部位，那一枪打在了药瓶上，红浆迸溅，宛如华毅喷出的鲜血。
狱警们知道无辜的华毅被害于党争，见他中弹，连忙送往医院抢救，出得狱门才发现药瓶救了华毅一命，大家皆大欢喜，就秘密地把他转到鸡鸣尖山下的防空洞藏起来，然后从民间找出一个替身从简出殡，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华毅出狱后，委派一名狱卒密电李济深和蔡廷锴，报告了红山县发生的变故。两位将军当即电告廖磊，立即解除华毅的拘押令，官复原职。
见华毅站在门楼上，藤田知道又遇上了强硬的对手，两头角力的公牛势必又有一番斗勇斗智。但眼下自己占有绝对优势，华毅手上只有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必须迅速拔掉县城，铲除他的老巢，防止重挫后的国民党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张孝昌见华毅大难不死，知道龙归大海，虎还深山，红山县再一次江山易主了。而此时自己还是日本人的手下败将，身陷强盗之手，屈身事主，心里懊丧至极，他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颅。
藤田用望远镜察看了一下城墙，都是巨石砌成，十分坚固，要想攻进去实非易事。随着镜头的移动，城门一下抓住了他的眼球。两页门扇深陷在门洞里，虽然包着厚实的铁皮，但毕竟是木质的，爆破手一钻进城门洞，城墙上的火力就无法覆盖，这里是射击的死角，只要炸开城门就可打开一条通道。他命令张孝昌在工兵营中挑选爆破手组成敢死队，攻陷城门。
这道城门是中国人的命门，炸开了这道门就要让城里的六万父老乡亲魂归天府。敢死队长牙骨一咬，突然点燃导火线，一下扑向敌群，轰隆一声巨响，鬼子倒下一大片。
“死啦死啦的有！”藤田对准其他几个爆破手一顿乱枪。为了控制自杀式袭击，他只好命令火力掩护，派日本兵前去爆破。
轻重机枪朝箭楼上猛烈开火，子弹织成雨帘，兜头盖脑倾泻着它们最大的能量。正在射击的战士们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来。
月华如水，大地流银，这正好给了华毅极好的视线。他避过敌人凶猛的火力，找到一处最佳隐蔽点，见两个鬼子夹着炸药包蹿跳着向城门楼扑来，他十指连动，两个鬼子应声而倒。跟着第二批鬼子又冲了上来，他又转换地点，手中一杆神枪象长了眼睛一样，叫鬼子有来无回。城门前百米之内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叫藤田无法逾越，不多时藤田在这片开阔地上遗下了一个班的士兵。
藤田气得龇牙咧嘴，命令集中所有的迫击炮，朝城墙上猛轰，由于城墙扁窄，炮弹不是落在墙里就是墙外，不能构成致命的杀伤力。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刘尤迂悄悄地凑过来，向藤田一阵耳语，“哟西！哟西！”藤田抚掌一笑，仿佛开了天门。他将缴获的土炮一溜排开，装上火药、铁蒺藜、石头子和辣椒粉，点燃火捻，轰轰轰！土炮喷出火舌，罩向城门楼和城墙，不多时城墙上传来一片剧烈的咳嗽声。
由于垛堞防护，国军没有被铁蒺藜和石头子伤着，可辣椒粉无孔不入，四处弥漫，官兵被呛倒一大片。华毅发明的土克西炮弹“天女播雾，”把自己的队伍治倒一大片，他自己看了也觉得有些可笑。于是传令所有士兵撕破衣衫，浇上凉水蒙上面部，继续投入战斗。
见土炮胜过洋炮，藤田一边轮番炮轰城墙，一边指挥鬼子进攻城门。
辣椒雾呛得国军官兵抵挡不住，士兵不断昏厥过去，兵力在不断减少。华毅忽然想起了一个办法，命令官兵打开城楼防火的两个高压水龙头，朝粉红色的辣椒雾罩过去，顿时干燥的粉雾云消霁散，被冷水一浸，战士们都苏醒过来，扑入墙垛，枪口又吐出愤怒的火舌。
华毅射翻了四个爆破手后，心里开始盘算，藤田有两千之众，自己只有二百来人，敌人十倍于我，力量悬殊太大，现在内无援兵，外无救兵，对峙下去久战必败，城门一旦打破，覆巢之下必无完卵。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为今退兵之计只有一条，击中藤田，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他将一粒子弹在鞋底上蹭了蹭，不慌不忙地推上膛，调转枪口直指二百米外的藤田，按军事常识根本不可能击中目标，再加上夜色朦胧，远望人影绰绰，但他还是把退兵的希望寄托在这颗子弹上。
！子弹凝集着民族仇恨和一个炎黄子孙的血性，朝疯狂的海盗后裔呼啸而去，叭的一声击中了藤田的肩胛，他一个趔趄翻倒在地。
中军折旗，鬼子们大惊失色。无心再战的横山武彦护着藤田仓皇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