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探军情烈斗一品香
胭脂河两山朝拥,一水中流,山曲水曲,清秀灵动。她温馨地编织着缕缕明漪,轻吐着喁喁梦呓,袅娜着从华中第一峰天堂寨一路走来,把平静深邃的绿色飘带,缠绕在大地母亲的胸脯上。每每曙色初露雾气蒸腾,河上逶迤的独木桥就于薄雾中细长。当雾霭里突兀穿出一只竹筏从独木桥下滑过时,那是怎样一副醉心的水墨画!
可是最近这种民间百姓原始的安逸和恬静生活,被一群东洋强盗打破了,藤田突然占据了胭脂河边的香炉山,刀枪剑戟将这里围得铁箍一样。
清晨,华毅带着张立中和老套筒,分乘三只情人船溯流而上。一路上桨声咿呀,画舫凌波,这幅风景图很容易使人忆起《桃花扇》里秦淮河的艳迹。在这弹洞遍布,满目疮痍的战争年代,他们让东京的寒菲樱在风中凋谢后,难道会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去胭脂河上寻芳猎艳?不是!他们是到香炉山侦查敌情来了。
去年鬼子曾到情人船上抢过花姑娘,破了千年不逾的民俗,激起民众公愤。为此藤田被师团长训斥了一顿。“征服中国人,不是为了征服他们的躯壳,核心是要征服他们的人心。日本不可能管理得了庞大的中国,将来在这个殖民地还是要实行华人治华!”按照师团长的要求,藤田严惩了施暴的鬼子兵。此后情人船便成了相对安全的漂移花船。
为掩人耳目,华毅从工兵营调来三名女卫生员,六人乔装成情人,双双泛舟胭脂河,以情人船为掩护直赴香炉山。他坐在雕花轩舱里,思想的纺车又摇回到半月前。藤田在坡儿垴翠花楼设下诱饵,自己险些中伏。这次藤田在香炉山实行军事圈地,会不会又是一个诱杀的圈套?如果不是,敌人圈地会不会与猎豹计划有关?据玉面狐的情报,三天前藤田和马提亚斯几经谈判,终于签下了猎豹项目的合约。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个日德合作项目,将给大别山乃至华中地区带来一场血风腥雨。
快船踏波,如履平地,一个时辰后,香炉山遥遥在望。这座山地处胭脂河中游,千峰竞秀,万壑争流。河边天堑上凌空横拉一座铁索吊桥,它是香炉山连接外界的唯一通途,把住桥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将情人船系上水埠后,华毅带着大家来到岸边一座小镇,走进一品香茶坊。
茶坊建得很别致,栽在胭脂河里的是一排浸了桐油幽幽发亮的粗直木桩,顶起横梁,梁上托起一座阁儿,镶嵌着板墙,门楣窗棂皆精雕细刻,镂上麒麟送子、双龙戏珠、鹤鹿同春、鹭鸶探莲、鱼跃龙门等各种吉祥图案,脊顶鸳瓦泛青黛之色,四角飞檐斜斜翘起,檐下铜铃摇曳,倒映在绿如薄菏酒的水面上,你说是隋代巨匠展子虔的《仙山楼阁图》也好,你说是海市蜃楼也好,总是飘逸出一种隋唐遗风,古!
这座茶坊原是黑蝴蝶的一个黑窠子,老板娘九香虫在黑道滚出一身绝技,其人艳若桃李、性如火药。她一向瞧不起黑蝴蝶,两朵开在匪场上的罂粟花长期争芳斗艳,明枪暗箭。日本人攻进红山县后,这两只母虎儿因政见不一,分道扬镳。九香虫拉杆子扯起百十条人枪,自立门户,以一品香茶坊为联络点,打家劫舍,剜富济贫。华毅曾三顾茶坊,做她的统战工作,目前她仍举棋不定,徘徊于人生的十字路口。
见华毅来到,九香虫将大家让到楼上花厅。
“九老板,鬼子围住香炉山干嘛?”华毅问。
“听说要砍山放树筑土垒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清楚。”九香虫递过云雾茶说。
“你对地形熟悉,能不能带我们进去看看?”老套筒接过茬。
“哎呀!这可要砍瓢儿啦!藤田不准放一个外人进香炉山,只要瓢儿一露桥头堡,那边的重机枪就爆豆子。”九香虫接着说:“就连做活计都不要本地民夫,全部由鬼子挑坷垃。”
“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华毅心存希翼的问。
“华县长是丝瓜络吹火――百门的哥儿,我就劝你别提这一壶,香炉山可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啊!”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嗅觉灵敏的美枝子和犬冢带着一群日本兵从吊桥冲进了茶坊,她用马鞭圈住店小二的脖子喝问:“这河边的情人船是谁的?船上的人哪里去了?”
店小二颤抖着说:“我……我不知道!”
啪啪两马鞭抽在店小二脸上,立时泛起两条血痕。“我看见他们进了一品香,难道长了翅膀?快说!”
店小二抱住头瑟瑟打抖,哆哆嗦嗦,抽泣不止。
美枝子的马鞭又扬了起来,正要抽下去,手腕被一只手捏住了,她顿然感到这只手是那么富有内力,简直就是一把铁钳。回头一看,眼前出现一个面带微笑的俏丽面容,原来是老板娘九香虫。
这两个女人都是艳压群芳的主儿,但骨子里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美枝子于脂粉的浮浪中隐射出一种阴冷的杀气,宛如艳丽的玫瑰常常让你锥心刺骨。九香虫却在刚烈的侠气中激扬出一股红艳的粉光,犹如吐香的寒梅总是傲霜斗雪。
美枝子暗想这红山县真是卧虎藏龙,民间竟然还有这种人中之凤,心里知道老板娘不是个善主儿,遂放下了鞭子。但仍然柳眉一挑,“你是什么人?”
“老板娘九香虫!”九香虫手一弯,梁上一只套着硕大铜铃的秃鹫飞到手臂上,卷起一股悚人的凉风。她手臂一抖,秃鹫簌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