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斗心智刀尖跳舞
“八格!”听了横山武彦和美枝子暗访观音庙的报告后,藤田恼怒地一掌扇在横山武彦的脸上,“九香虫的这一招叫诸葛亮的开门退敌,你的中了她的奸计。她的为什么要用秃鹫抓下你们的头套?剥去你们的伪装在心理上就击败了你们,你们的想搜查石葵的就理屈词穷;她的为什么要蹲伏在摩尼殿上?因为那里有她要保护的对象。我的断言石葵的肯定就在这摩尼殿里,兵贵神速,马上展开大搜捕!”
横山武彦和美枝子带着香炉山的鬼子,倾巢出动,摩托车、马队扬起一路烟尘,直扑观音山。
长空响起嗡嗡的蜂鸣鹰哨,扑天雕振翼苍穹,焦急地扶摇翻飞,将项下一串串警示音符播向苍茫大地。
听到铜铃声,九香虫跑到七星石边一看,山下河川上,鬼子象蝼蚁样向观音山涌来。她心里一怔,思想的纺车又摇了回去,刚才打发横山武彦和美枝子没有露出破绽呀?怎么鬼子会突然杀上回马枪呢?藤田这个老杂种宽钉耙搔痒道道多,他肯定看破了什么。这观音山山势孤绝,只要鬼子一包围,封住天梯就瓮中捉鳖。观音庙三殿九楼,六六三十六个厢房,只要稍稍过心,就可刮个罄尽。现在要转移石葵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情况万分紧急,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吗?九香虫焦急地在大场上徘徊……
横山武彦和美枝子气势汹汹的冲上观音山顶,指挥鬼子封住天梯,包围了大庙,人员只准进不准出。惊慌的人群一片喧哗。
九香虫从摩尼殿里走出来,一根香烟在红圆的唇上摘吸,“又是怎么啦?还要搜查石葵吗?你们怎么总是和我王小二的辫子反扭着呢?我说庙里没供这尊神,你们就是不信,好!搜吧。”
“哼!差点被你蒙混过去了,我们是专门回来搜查的。来人!今日就是把这座大庙翻个底朝天,也要清出石葵。”美枝子扬扬手中枪。
鬼子刷的一下散开,对大殿和厢房展开地毯式搜查,连根头发都不放过。
九香虫斜躺在一棵百年古桧下的条石上,手掌托腮,肘骨衬在青石上,一只脚弯弓如月,架上另一只脚斜指苍穹,足尖悠闲地晃动,唇上叼着香烟,嘴角挑着鄙夷的笑。
鬼子们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竹篮打水一场空,石葵竟象是从人间蒸发了。
横山武彦捂着还有些发烧的脸颊发牢骚说:“我的说了不用搜,观音庙的根本没有什么的石葵,非要兴师动众,现在的怎么样?还不是庸人自扰?”
美枝子也感到奇怪,藤田分析的入木三分,很有道理,可为什么就是没有看到石葵的人影呢?从早晨那一曲戏来看,九香虫认为自己利用激将法诓骗得很成功,这种成就感使她认为观音庙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她是不会轻易转移石葵的。从时间差看,我们杀回马枪快如闪电,九香虫就是要转移石葵也根本来不及,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是藤田判断失误,还是九香虫棋高一着,抑或手下搜查不力?美枝子心里盘算着,她心有不甘地扫了观音庙几眼,突然发力,纵身上房,将大庙屋顶的阴牌和阳牌搜查了一遍,还是无果而终,只得悻悻掠下脊顶。
“撤!”横山武彦一声令下。
“慢!”九香虫将手中烟蒂箭样弹出,从条石上一跃而起,怒气冲冲地逼近横山武彦和美枝子,一对葡萄眼里喷出两蓬火焰,“我还是皇协军副司令吗?”
“是。”横山武彦说。
“你们欺人太甚,凭什么筛子端水淋落人?要把观音庙翻个底朝天,这是打我九香虫的耳刮子。现在要人没人,要尸没尸,你们却脱落裤子放屁,说的那么轻巧,撤?往那里撤?要撤先得有个交代!”九香虫双手一栏,挡住去路。
“九香虫不要盛气凌人,你竟敢这样和皇军说话?”美枝子抽出手枪一摆,“让开,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九香虫知道自己这根线索具有重要价值,鬼子在没有找到石葵之前,是绝不会对自己乱开杀戒的。她抓住美枝子的枪口顶在自己隆起的胸脯上,“来吧!朝这里打。老娘要是眨下眼皮就不是人养的。”
两个女人在院中扭打起来。美枝子的功夫远在九香虫之下,纠缠了两三个回合,九香虫一挤脐中之力,手指朝美枝子的手上大穴心门和内关掐去,痛得女人窈窕的身子象水蛇样扭,五指一松,手枪轻松地转到九香虫手中,她将手枪套在食指上滴流一转,“呸!九香虫一身匪气,欺硬怕软,见了斯文就伏低伏小,见了强蛮就肚煮牛头。你这鸭黄小女想在老娘面前逞能,那可是找和尚借篦子走错了门儿。”说毕,抬手一枪,立于庙中凌霄塔尖的一只苍鹭应声落地。
鬼子一片惊叹。
“你们对我一再发难,要我交出石葵,说明这个人秤砣虽小压千斤,他是你们心窝的一粒重要棋子,我说的不错吧?”九香虫单刀直入,“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在效力于皇军?我是个明汉奸,他是个阴白蚁?”
“石葵的是皇军的俘虏,必须由我们的处置,不管他的是什么人,你的无权过问。”横山武彦牢记藤田的告诫,对任何人都不能暴露石葵的身份。然后双脚一并,身躯微欠,“今天的这事冒犯了九副司令,你的多多海涵。以后的还望大力配合。”说完一挥手,带领鬼子们走出了观音庙。
“老娘有气在胸,不送!”九香虫说话火烧辣椒呛死人。
鬼子散尽后,九香虫唤来两个士兵,扛上鸡公吊来到断桥边,喝声:“起笼!”
两个健壮的彪形大汉,从断桥桥根的石缝里抠出一根隐藏的缆绳,套上鸡公吊,摇动轱辘,不多时吊起一个猪笼,笼里装着嘴里塞了破布,被五花大绑的石葵。
九香虫见鬼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包围了观音山,就在这一根马尾系磨盘的千钧一发之际,她情急智生,将石葵装进猪笼,从断桥上凌空垂下去。
望着身下万丈深渊和黄羊也爬不上去的悬崖,石葵惊恐万状。猪笼一截截下沉,一直垂到那排悬棺的上空才停住,一个个悬棺像巨大的撮瓢,撮住一堆堆粼粼白骨,骷髅头上一对眼眶黑洞洞直视着他,仿佛要将他吸了。长了翅的红头白蚁一球一球纠结在猪笼下那具悬棺的土洞里,风过处,群蚁“嗡”地一声蜂飞,钻入猪笼,叮在他的生满横肉的大脸上。
离悬棺不远处,一条长长的眼镜王蛇盘在篙草中栖息,一群叫天子“吱”地飞过去,眼镜王蛇“刷”地竖起来,扁扁的嘴里长长的信朝天上搅。石葵一惊,每个毛孔里都往外释放着惊恐。他不敢稍加动弹。因为眼睛王蛇全凭风的流动来捕捉猎物。一旦出击就如闪电一样迅疾敏捷,周身带着一股悚人的凉风。他在猪笼里屏声静气地缩着,春阳穿过猪笼的窟窿,将他洒上一身斑驳,此时的他仿佛是圈在牢笼里的一只驯猫。
鬼子来了后,他知道天堂和地狱只剩一步之遥了,只要鬼子一发现他,他马上就可以翻云覆雨,一步登天。为了发出求救信号,他曾在猪笼里做过一番挣扎,开始想用两膝盖夹出嘴里的破布,结果没有成功。后来他左右悠动猪笼,猪笼钟摆样两边晃动起来,摆幅一大,左右两个摆点就暴漏在断桥覆盖之外,这确实是一个成功之举,可不幸的是缆绳在断桥上不断摩擦,锐石将三股棕绳割断了两股,再要摇摆下去必将坠落悬崖,万劫不复。他胆颤心惊地停止了晃动,这时的心情好似狗舔热油锅,舔怕烫,不舔又舍不得。最后只好无奈地暗暗祈祷,把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那根单股棕绳上。
救星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石葵成了药铺的抹台布,甜酸苦辣样样齐全。鬼子一阵风似的走后,石葵一下从希望跌入绝望,口含黄柏味,有苦自家知。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是最安全的地方,九香虫巧妙地在断桥下藏人,再将鬼子的注意力引向观音庙,成功地
化险为夷,转危为安。他把石葵起到摩尼殿,一只脚跨在太师椅上,一把匕首在手中上下翻飞,眼睛盯着束了马蹄扣的石葵骂道:“你这个龟儿子差点让老娘掉了颈上九斤半。我是个匪人出身,匪人有匪道,做不来假斯文。今日再不招供你的身份,我要动大刑了。”
石葵畏畏瑟瑟,倦缩在地板上,半晌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眼里失却了几日来的沉默刚强,储满了恐惧惊慌,嘴唇嗫嚅着动了动,又将口边的话压在了舌底。他知道只要自己泄露天机,马上就死无葬身之地。
“呸!你以为我没办法敲开你这张臭嘴巴?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手段。”九香虫一脚跳到香炉边,从炽热的炉中抽出一根三尺长的火红铁钎,朝石葵的裤裆一撩,嘶啦一声,石葵铜盆样肥硕的屁股青烟袅袅,“知道什么叫‘探红门’吗?”
石葵当然知道,‘探红门’就是把烙红的铁钎从肛门里捅进去,这是一种流行于大别山的酷刑。石葵杀猪样嚎叫:“哎哟!姑奶奶饶命,我说!我说!”望着青烟袅袅的铁钎,石葵将自己投降变节的前后经过,竹筒倒豆子,全部供述了一遍。最后他提出一个要求,“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在见阎王之前,请让我最后看一眼大别山。”
“娘那肉,你这狗汉奸马上要守山啦,这时还想看山!”九香虫骂骂咧咧地引着石葵走出庙门,来到空旷的大场。
石葵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极其眷恋地深望着大地山川。大别山万山竞秀,气势磅礴,碧绿如茵的胭脂河是一根水脉,浸润着大别山的山骨。在氤氲水气的熏蒸下,松树和灌木繁衍着一蓬蓬绿,万倾绿墨郁郁葱葱地泼着,不知不觉中就泼出了山下一抹静幽幽的小镇。
这时,几只布谷鸟越过山峦,翱翔于胭脂河上空,将清丽的鸣叫撒播在清山绿水间。在这样一个残酷的战争年代,它们不避硝烟,仍出尘脱俗不改初衷,以自己的无私去唤醒人们的农事。
石葵眼角掉出两行清泪。一个中国人应该为捍卫自己的壮丽河山马革裹尸,驰骋疆场。可自己却贪图美色,出卖灵魂,成了千夫共指的人类渣滓,连一只鸟都不如。他为自己的肮脏行径深悔不已,突然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冲向断桥,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