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口渡虽然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是最好的选择。细较起来,走水路其实并不安全,浣东江顺流而下的确可直达靖宁城,靠近京师重地的渡口向来都有护卫军把守,往来船只都要进过严密盘查。凌尧虽然一手掌握奚的兵权,但守护京师安危的护卫军和皇室直属的五万禁军却不受她辖制。
对于楚悠要她隐藏行迹,并以最快的速度潜回靖宁的原因,凌尧始终似懂非懂。
直到不久前,她潜入南宜与祁国文崇一番交谈后,倒略略品出几分深意来。
那一日文崇曾对她说过这样一番话:“祁国常年征战,其实早已没有表面上光鲜,年轻男子大多从军,粮食银钱源源不绝送往前线,百姓家中早已没有余粮。南宜虽富庶,要恢复也要花上好几年时间,再也经不起烧杀抢掠,此战若是殿下赢了,还请殿下放过南宜的百姓!”在此之前奚建国的历史上曾有多次攻城之后屠杀平民的事发生,奚民风如此,尽管凌尧多番约束,但这些年依然免不了多造杀孽。
而南宜一战和平解决,也使凌尧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凌尧何尝不知奚其实与祁国一样,国库空虚久矣,如果这一次没能拿下南宜,来年的开春也没有能力再发兵。外强中干的奚,的确经不起一次内乱的打击,若她当真率军杀回靖宁,无论胜败,此后的奚即使花上几十年的时间,也未必能回复到现下的繁荣。
……只是某些时候,有些人想活,有些人便必须要死。
更有某些时候,人的内心并非他人想象中那么简单。
◇◇◇
方孟的左手食指突然颤抖几下,只有左手。
因为他的右手是绝对不会颤抖的,右手是他持剑的手,在战斗中些微的颤动都足以令他送掉性命。
屈指一算,这样的情形,最近已经是第七次发生了。
其实若是在平日,方孟的左手也是不会抖的,只是今日……不,是最近几日,比较特别。
到了南方,连风也和煦了许多,穿过马车的帷幕,浅浅地打在帷帽上,洁白的纱微微扬起,露出面纱下高华清绝的面容一角,于是立刻引来道旁路人的一阵唏嘘。
方孟打了个寒战,左手食指不由又微微发颤。
当然,表面上他还是一副淡然姿态,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似乎根本不把这些起哄的百姓放在眼里。
其实,若说方孟的容貌生得女相实在是冤枉了他,白纱之后分明是一张可称得上英挺的容颜,只是这么一副明明很“男子气概”容貌与边关的诸将士比较起来依然是……柔媚了许多!
犹记得当日不知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将这二字说出口的一瞬间,方孟平生第一次了解到“抓狂”的滋味(本书架空,请无视时代的代沟,u的孩子们,偶尔也会很有超前意识)。
马车蓦地停驻在道旁,一阵剧烈的摇晃,方孟在车内坐不稳,干脆掀起帷帘纵身跳下车。
一阵狂风卷着尘沙袭来,打在细白的绢丝上,立刻染上一层灰黑。
他站稳了身形,顿时皱了皱眉,露出极为厌恶的神情。
不等他开口,身侧立刻有人恭恭敬敬地为他递上一方洁白的绢丝帕。
方孟望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丝帕,将双手细细地擦拭一番,然后丢回给那人。
那人叫赵祥,长了一张很是吉祥如意的脸。
赵祥曾经是个老兵油子,就是那种冲锋陷阵跑最后,吃饭睡觉冲第一的那种老兵,这样的老兵油子虽然常被人嘲笑,但赵祥乐得自在,至少他当了八年的兵还活得好好的。也是在第八个年头,他被年轻的女元帅从二十万大军的发掘出来,当了八年兵油子的赵祥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也有人叫他一声“头儿”――伙夫头。
有谁知道,众军中最不起眼的赵祥竟做得一手好菜,煎炒烹炸、爆熘烧焖样样难不倒他,手下五十多名火头军在他的调教下,也长进了不少。
奚大军的伙食,说起来也是令其他国家的将士们羡慕的一大特色……
赵祥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接过丝帕,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起来,以免和没用过的干净丝帕弄混了。
这位方大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洁成癖,每日必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睡前必沐浴,干净的绢丝帕一日要用上一打,而且用过一次的绝不会再用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