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方孟并无功名,但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方孟是皇帝的“保镖”,怎么也该算个四品五品,称一声“大人”不吃亏。何况赵祥等人是奉了命要将方孟伺候妥帖了,又岂敢不尽心尽力。
有一次他们途径一条河,便停下来歇脚,这位方大人一个人离开队伍去了河边,众人等了他快半个时辰也不见他回来,便分头寻找。好在他并未走远,很快众人便在河边找到他,而他正在不厌其烦地洗着手……
从那之后没过多久,众将士渐渐习惯了一件事,一旦方大人开始洗手,他们就必须耐性地等上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方大人会准时出现在他们面前,淡定地通知他们,可以上路了。唯一的影响是,后来常有人借故凑近偷看方孟的手,也不知因为方孟均匀修长的手指当真那么好看,还是想看看那双手上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非得……这么个洗法。
抬起头,看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马,方才就是这些人惊他的车马,令他不得不跃下车来。
“公主没有受伤吧!”身旁立刻有人关切地问道。
方孟头也不回地答道:“无碍。”
镇国公主的属下几名亲随,外表看起来粗犷了些,但演起戏来委实……颇具专业水准。
说起来,这位公主也是个妙人。
方孟十九岁离开师门,成为已故的国君夕紫易的护卫起,对女人的印象便是宫中的莺莺燕燕,对她们,方孟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到了寒盟关之后,方孟颇觉意外,原来女子之中也有一些特殊的存在,譬如他没见过几次面的师妹倾城,譬如公主。
同样是女子,她们之间的差别究竟在何处?起初方孟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直到他不情不愿地穿上女装,挽起头发的那一刻他突然读懂了很多东西。
……活着只为一个人,活着为了很多人,这便是她们的不同之处。
突然间,方孟开始羡慕起倾城,当年他是师傅最骄傲的弟子,能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走出来的,三百人之中不过区区七人,他是最优秀的一个,而倾城却是排在最末的一名。
倾城不优秀,但远比自己活得像个人。
而他,分明活着,却如死了一般。
他的优秀即是他不幸的根源,奚古拙华美的宫殿是他不幸的温床,冷漠是掩饰他不幸的面具,虽然由始至终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不幸的。
他曾将剑刺进他最亲近的人胸口,温热的血喷溅在他洗得发白却十分干净的衣衫上,那是他不幸的开端。
那一日,他亲眼看见那个人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当他无意中窥见那个号称奚皇宫最美的女人捧着灯,站在漆黑的宫室,昏黄的灯火映在她的脸上,妖异微笑像华美的食人花灿烂地盛开,这……也许会是他不幸的终结。
也许……
方孟开始觉得非常不甘心,不甘的同时也有几分惊喜,因为有喜有怒也是活着的证明吧……
又是一阵风袭来,一匹赤红的健马疾速驰过,强劲的风迫使道旁已经退至路边的路人不得不又向后退了退。
方孟身手敏捷地避开,侧身间,余光扫过那匹健马上的人,刚巧与那人的目光碰了个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是梦,那是一个让人长醉不醒的梦境,一旦沉醉便迷乱不可自拔,潋滟的光华若猛然绽放的妖莲。一定是有魔物在肆虐,才会让世界都狂乱起来。
方孟突然瞪大眼睛,喉头无法抑制地发出奇怪的响声,那是情绪失控的边缘才会出现的状态。
“咯……咯……危险……”
――公主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