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释怀上官策忽地想起一事,对王思云道:“王兄弟,我若学了你这门异容之术,我换上一张面孔,你只怕便认不出我来。”王思云道:“若是别人改扮一下,我或许认不出来,你上官兄么?不用我认,只须听上三句话,便能知道是你了。”上官策笑着道:“厉害、高明,这果然是识人的一个好法子。”说罢拿眼瞧了王思云,王思云也侧头瞧了上官策,道:“你又叫我王兄弟了,你转弯转得到快。”上官策道:“我说过,我不能对了公子叫妹妹,对了女子叫兄弟,因为我现下还不想做一个呆子、疯子。”
王思云伸手拍了上官策一巴掌,却又笑了。上官策道:“王兄弟,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打死叫花子赔好人!古人何以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便是这因由。”王思云一听咯咯笑了,笑着又伸手拍了上官策一巴掌道:“我偏要打你,打死了你。”上官策道:“好好,我还是乘早死了的好,好让人赔了。”王思云不由又咯咯而笑,笑得几乎气都喘不过来。笑死了人尝不尝命?当然不偿,不然上官策岂不麻烦。
大散关外、渭水岸边,圆月挂在半空,白白月光如银而洒。王思云家六角飞檐亭中,上官策、王思云坐在亭中一张圆圆石桌旁,桌上放着几样瓜果点心,伺女轩儿在一旁相伺,手中提着个酒壶,不住给上官策、王思云二人酒杯中添了酒来。
王思云一袭女儿淡红裳裙,脸上施了薄薄脂粉,即使是白白月色之下,也掩不住腮上胭红,瞧来粉嫩嫩娇美可人。上官策瞧着娇美的王思云,居然长叹了口气。王思云柔柔对上官策道:“上官兄,你莫非想起了什么愁烦之事?”上官策道:“不错,我这时想起了湘儿,湘儿若是在了,也与云妹妹一般大。”王思云听了问道:“上官兄,湘儿是谁?”上官策道:“湘儿是我韩师父的女儿,却是为了我,被费头佗一伙人杀了。”接着上官策对王思云叙了少时湘儿母女为护了自己被贼人残杀之事。王思云的目中落下泪来,取出块锦帕擦了一擦,对上官策道:“上官兄,湘儿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小妹佩服之极。”上官策鼻头发酸,仰天长叹一声道:“我欠湘儿的实是太多,虽是我已替湘儿、师父、师娘报了仇,湘儿却不能活了转来,唉!云妹妹,你可解得我这一份情意?”王思云道:“上官兄,小妹解得。来!上官兄,咱们为了湘儿这般奇女子干上一杯。”上官策道:“嗯!”说罢二人酒杯重重一碰,仰头干了杯中之酒,轩儿又替二人斟上了酒。
王思云对上官策道:“上官兄,湘儿能有你这么一位哥哥,虽是为你死了,却也不枉,小妹替湘儿思来,湘儿只会盼了上官兄欢喜快活,你说你该不该为了湘儿活得快活一些?”上官策思得一思道:“云妹妹说的有理,该!该!”说罢二人举起酒杯一碰,又干了一杯酒。
王思云放下手中酒杯道:“湘儿这般的好,便是咱们女儿家,也不会忘记了她,上官兄你不忘了湘儿,小妹更是敬重于你,不然你可不是人了。”上官策胸中一暖,道:“说得好!云妹妹,咱们再干一杯。”王思云道:“嗯!”说罢二人又干了一杯,轩儿一旁忙又斟上了酒。
人世间有很多种感情,让人一生一世也忘不了。人生也许很短,如流星一划而过,而这一些感情,可以让人觉着短短人世充实而富裕。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即便是再多的钱财,世上决计无人能带到阴槽地府。于是人世间最富有的人,不是拥有财富,而是拥有感情,上官策很年轻,却已富有!
上官策忽地对一旁的轩儿道:“轩儿,你作弊,倒与我酒杯中的酒是满的,倒与你家小姐的,却只浅浅一点,你想让我醉死了麽?”轩儿笑着道:“上官公子,你好歹不分,我家小姐几时这般陪人喝过酒,你别不知足。况且我家小姐吩咐我将比我年岁还长的女儿红都取出来让你喝,你居然还怕喝多了,我这不是怕你喝得少了,便省嘴待客么?”上官策如恍然明白,对轩儿道:“哦!原来轩儿是个好心人了。”轩儿听得噗哧一声抿了嘴笑。
上官策转头对王思云道:“云妹妹,轩儿这小丫头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先前她不言不语,我还到是个哑巴丫头,这一说起话来,小嘴儿比刀子还利。她若是学了剑法,只怕更不得了,定是天下第一。”轩儿道:“上官公子,你说话可当真?我可是正要与你学了剑法,这一会你不教都不行!”上官策笑着道:“遭了,着了轩儿的道儿,这一会徒弟安派了师父的差事,不如我做你徒弟算了。”轩儿咯一声笑了,笑着道:“上官公子,我可不敢做你师父,咱们小姐这一关便过不去。”王思云听了笑了,笑着狠了轩儿一眼。
上官策对王思云道:“云妹妹,这小丫头没上没下,你也不出言教训教训她几句。”王思云笑了一笑,却不言语。上官策忽地一拍后脑道:“呆子呆子,我真是个呆子,让胳膊往外拐,这世上还没有人做得到。”王思云、轩儿二人听了,双双咯咯笑了起来,笑得一阵,王思云方才笑着道:“轩儿好心让你多喝一点我家里的女儿红,这小丫头胳膊已是往外拐了,你却偏不领情,居然还数落埋怨了她来,我总不能中了轩儿吃里扒外的奸谋,又不好说你省着点喝,咱家的女儿红能多留下一些总是好的。”上官策听了哈哈笑道:“云妹妹,看来这酒我得拚了性命多喝一些,不然便是便宜了你。”说罢抬起酒杯对轩儿道:“轩儿,你不用省嘴,你也乘机多喝几杯女儿红酒。”说罢强让轩儿连饮了三大杯酒。轩儿自然不干,上官策伸手捉住轩儿,捏了轩儿鼻子灌了下去,轩儿呛得不住咳嗽,一张脸现了女儿红色。
八、寻人轩儿咳得一阵缓过气来,对上官策道:“上官公子,我家小姐的女儿装我也难得一见,这女儿红酒更是许久未动,你……你……好心不得好报。”王思云脸颊顿时羞得红了,对轩儿嗔道:“轩儿,莫要乱说。”话虽这般说,心下却又巴不得轩儿说个明明白白,不由偷偷瞟了上官策一眼,上官策却也正瞧了自己,不由脸更烧、更红。女为悦己者容,世上只有呆子才不知道!上官策不是呆子,还算明白。
上官策哈哈一声笑,对轩儿道:“小丫头还会吃醋,醋很酸的,我再请你喝几杯女儿红,不是很好么?”王思云附声道:“对,这小丫头不多喝上几杯,只怕堵不住她的嘴。”轩儿听了大吃一惊,放下手中酒壶立起身便要逃命。上官策一抻手便逮住,再一伸手又捏住轩儿鼻子,轩儿又只好乖乖地被一连灌了几杯酒。王思云一旁瞧了不住地笑,这一次轩儿没有咳嗽。一来女儿红是好酒,二来呛着并不好受,三来轩儿喝酒已有了经验。
轩儿这一次缓过气来,抡了拳头便往上官策身上擂去,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上官策却只好受着。人,有时总要给人消气的机会,何况轩儿下手不重,打死人总是要偿命的!何况有人心甘情愿帮你捶背也不是件坏事。上官策似乎爱喝酒,似乎是因女儿红是好酒。上官策忽地一连喝了几大杯酒,忽地就伏在石桌上一动不动。上官策居然喝醉了。
轩儿见上官策醉了,见一坛女儿红也已喝得见底。轩儿看看酒坛,瞧瞧王思云,对王思云道:“小姐,上官公子醉了。”王思云道:“你干的好事,问我做什么?”轩儿道:“可是我……我背不动上官公子啊!”接着喃喃自语道:“害人先害己,唉!我这是自找了一个烫手山芋。”说罢坐在石桌旁,双手拄着腮瞧着上官策。王思云却笑喜喜瞧着轩儿,瞧她这般瞧着上官策能瞧出什么妙计来。
院墙头上忽地有了衣袂风声,有几个人从外窜上墙头,掠进院来,大刺刺走了过来。黑夜里大刺刺进入人家院中的人,决计不会是贼。那几人近得六角亭时,王思云冷冷对几人道:“几位黑夜来访,有何贵干?”几人中一高瘦长者道:“找人?”王思云道:“找什么人?”高瘦长者道:“找一个兄弟。”王思云道:“找一个什么兄弟?”高瘦长者身旁一矮壮汉子道:“你这小丫头问的也太多了。”王思云道:“我不是小丫头,你最好弄明白了,这里是我家,我可没有请几位进来,几位不请自来,问一问都不行么?”矮个壮汉听了气得正要发作,高瘦长者伸手按住他肩头,对王思云道:“这位姑娘不必介意,我们是来找一个老兄弟。”
王思云一开始以为这几人是来找上官策的,这时听了方知不是。上官策决计不会是这些人的老兄弟,神色间不由缓下来道:“我这里只怕没有你们要找的人。”高瘦长者道:“这位姑娘怎知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轩儿插口道:“我们这里最多只有你们找的姐妹,找兄弟?哪是找错了地方。”高瘦长者指着上官策笑着道:“这一位酒醉了伏着的莫非不是兄弟?”轩儿道:“是兄弟,但不是老兄弟。”轩儿说的是句大实话,高瘦长者一时语塞。
黑暗中一人忽地道:“小姐,这几位是老朽的朋友,是来找我的,惊吓了小姐,请多多恕罪。”说着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位长者,手中携着根两尺来长的烟杆。王思云道:“杨老伯,居然有人会找你?”杨老伯杨重义道:“小姐有所不知,他们都是我十数年不曾往来的朋友,我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找得到这里,请小姐见谅。”
高瘦长者插言对杨重义道:“重义老弟,你果然在这里,只是想不到当年威振两淮的英雄,现下居然落得这步田地,你何苦这般作贱了自己?”杨重义道:“严大哥,人各有志,我自己不觉着这般便行,并不关旁人的事,严大哥何以这时想起来找了兄弟?”高瘦长者严士观道:“朋友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下咱们弟兄正遇见了一件要紧事,好容易找到你来,这下可是好了。”杨重义叹了口气道:“多谢严大哥还挂念了小弟,只是小弟退隐江湖多年,已无心江湖中事,还望严大哥见谅。”
严士观听了吃惊道:“重义老弟,当年你何等的雄豪气,今日怎地说出这般话?怎地甘愿替人家看家护院?甘愿做人家一条狗?”王思云听了眉头一皱,轩儿已对了严士观道:“我们这里虽有主次上下之分,可夫人小姐待我们如自己人一般,你好没来由这般污了杨老伯。”矮壮汉子道:“我们老大说话,你小丫头少插嘴。”轩儿道:“我小丫头与人说话,你小伙计少放屁。”矮壮汉子怒极,便要上前去拿轩儿,杨重义一步窜到轩儿身前,拦住了对严士观道:“严大哥,咱们弟兄的事,不能扰了旁人。”严士观口气变得冷冷道:“好。”
杨重义这时挺直了身子说道:“严大哥,咱们虽是兄弟朋友,但小弟这一条身子是否卖与了你们?”严士观阴着脸道:“没有。”杨重义道:“当年咱们在一起之时,小弟可有做过对不住弟兄们的事?”严士观道:“没有。”杨重义道:“当年小弟可是多吃多占之人?”严士观道:“不是。”杨重义道:“我姓杨的一没有卖与你们,二没有对不住弟兄,三没有多吃多占,这会儿退隐江湖,想做一分自己想做之事,可有碍了旁人?”严士观阴沉着脸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