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欧两人初出南海之时,对江湖实满存幻想,至此时历经颇多后,都已隐隐体会到江湖仇杀之无情,尽皆沉默无语。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这自然是江湖中人的所为,两个娃娃好没见识。”海忆泉闻听此声苍老,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张桌前坐着个红光满面的老者,那老者须发灰白,手中正举着一只紫金酒葫芦喝酒。海忆泉先前早已留意过周遭情势,并不曾见他于左右,何况楼上原本再无旁人,他若是早就在此,必定显得极是突兀,绝无不见之理,问道:“老伯伯,你是何时上来的?”
那老者放下酒葫芦,呵呵笑道:“老头子一到这儿就撞见小娃娃打恶人,倒也痛快,哈哈。”笑声方止,只见酒楼的小二跑上楼来,冲那老者做揖道:“老爷子您还是请回楼下用酒菜吧,小的这才转头没瞧见,您老可就自个儿端着酒菜上来了。”那老者眼皮子一翻,道:“你这厮狗眼看人低吗,可是瞧我不配坐你楼上这雅座”那小二道:“小的哪敢瞧不起您老。旁的休提,单说您老这只金葫芦可就不是寻常家生啊。”那老者道:“你倒还有点眼力,那我要上楼来吃喝,你却怎地阻拦?”
那小二道:“今日楼上闹凶,小的劝您老还是楼下坐吧,管保好酒好菜伺候您老。”那老者道:“这两个娃娃在此吃得好端端的,闹哪门子凶?快别唣,待会儿老头子还要再点酒菜,你只管置办来就是。”说着连连摆手赶他走。那小二只当撞了晦气,讪讪地去了,心想:“你这老儿不通情理,那也罢了,我这叫好心当了驴肝肺。嘿,那小子狠巴巴的,等下说不定便有你的苦头吃。”
那老者撵走了小二,向海忆泉高声问道:“娃娃,老头子说得对不对啊?”海忆泉尚未回答,只听得楼下有人骂道:“什么畜牲在上面乱叫。”骂声渐近,只见数十余官兵和几个衙门捕快赶上楼来。
海忆泉认得当先四人正是适才给尹墨忠放走的那四个元兵,心道:“这些狗官兵当真回去搬了救兵来,只是尹墨忠一干人死的死逃的逃,他们便是找来官差也再抓不着人了。”众元兵到得楼上不见旁人,又见那老者年迈,便来寻海忆泉和欧若婉晦气。当先一个捕快向海忆泉喝道:“小畜牲,你可见到了是谁杀了姓尹的?”海忆泉正待骂还,却听那老者大刺刺地道:“好好的酒楼原是没的畜牲胡乱叫嚣,却不知怎地忽然冒出了这许多只来,当真没趣,搅得老头子我喝酒也没了兴致。”那元兵怒从心起,大手一挥,众人齐围将上前。欧若婉见情势不妙,低声道:“忆泉哥哥,你快去帮帮那老伯吧,我瞧他不是坏人啊。”海忆泉,见那老者神色自若,全无慌乱之态,微微一笑道:“小若,咱们只管吃喝就是,不打紧。”
那老者忽道:“畜牲快来,赏你们酒喝。”说时手中酒葫芦甩出,直挺挺砸在当先抢近的元兵胸口,那元兵闷哼了一声,竟立时晕倒过去。只这一手,欧若婉也已瞧出那老者手段极是高明,便也即安心了些,但她毕竟不懂得武功,难以忖度那老者功力,终归还不十分放心。海忆泉却已知面前这老者必是前辈高人,瞧他随意的一手就制住敌人,功夫恐怕更在自己两位师父之上。那老者呵呵笑道:“我这汾酒味道可不错吧。”说着一提腰带,将拴在腰里的酒葫芦扯了回来。余下的元兵此时已纷纷抢了上来,那老者见当先是个使刀的捕快,右手轻抬,将来刀揽在身下,叫声:“放手。”臂下用力,将来刀夹手夺过,眼见余人围近,左手又一扯那系着葫芦的麻绳,将葫芦兜出好远,当流星锤使。这一兜,便又带倒了三个元兵。那老者左手方落,右手刀出,在近前的元兵脸上贴面走了一刀,腕子一抖,刀背拍在那元兵脸上,道:“要命的快滚。”那元兵给他这一吓,一时失了心智,那老者乘机提起他来向楼梯口处重重摔去,那元兵就势滚下了楼去。带头的元兵牌子头统领眼见为擒拿尹墨忠率同前来的“勇猛”部下东倒西歪,这才知遇上了强人,连忙命余人退后,冲着那老者道:“老东西,你敢同官家动手,好大胆子,敢留下名姓来吗?”那老者原本一直是笑容满面,这才当真怒了,忽起身离坐,抢到那带头的牌子头统领身近,道:“你等畜牲也配问爷爷的名头!爷爷今日心中高兴,只给你留个记号,换了别日,定取你狗命。”一刀戳在他肩上。那牌子头统领痛入骨髓,嗷嗷大叫得几声,不敢再逗留,慌忙逃下了楼去,其余人众也都随着撤退。
那老者复又将酒葫芦兜出,打在方才给他撞晕的元兵腰下,那元兵身子一晃,直挺挺飞出,正撞在向楼下逃窜的几个元兵身上。如此一来牵连甚广,只听得楼下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声,想是众元兵都纷纷滚下了楼去。不多时海忆泉和欧若婉听着街上吵嚷声中,但见几个捕快收敛了街上众兵和尹墨忠的尸身,以便回去交代,跟着便即落慌而逃。
欧若婉拍手叫好道:“打得好,老爷子好本事。”海忆泉却默不做声,心想这老者功夫实是炉火纯青,最后那一手隔空发力,有如以物代手,更是高妙非常。那老者退了众官兵,把宽刀抛在一旁,仍旧独自喝酒。海忆泉起身上前说道:“老伯伯,多谢你替我俩解围。”那老者抬眼凝视了海忆泉片刻,摆摆手道:“去去去,你这娃娃本事也不小,原不须我多事,少来同我充孬。”欧若婉见海忆泉莫名其妙便碰了个钉子,走上前去施礼道:“老爷子神功盖世,我俩适才可算开了眼界。我这位哥哥对老爷子你更是佩服得紧,只是未请教您老高姓大名。”那老者兀自一口一口不住喝酒,过得片刻才道:“女娃娃嘴巴倒甜,可惜老头子偏就不爱听这套。老头子名号虽不算大,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说了去的,就看两个小娃娃有没有讨我名号去的本事。”海忆泉道:“可不知老伯你要瞧什么样的本事”那老者笑道:“哈哈,我便要瞧一样聪明人的本事。”海忆泉也即笑道:“我这妹子最聪明不过了,你要瞧聪明人的本事,那有什么难的。”
那老者道:“你先别吹大气,她聪不聪明,我一试便知。”欧若婉道:“老爷子,你要考教我学问,那也不妨。”那老者伸手入怀,不多时又摸出一只银葫芦来,说道:“这只银葫芦与那紫金葫芦乃是一对,这银葫芦里装的都是烈酒,非是开怀之时老头子从不拿出来喝,这只紫金葫芦虽比这银葫芦贵重些,里面装的却不过是寻常酒酿。”欧若婉皱起眉头道:“你要问我葫芦里装的是什么酒,我可答不上来。”那老者哈哈大笑,道:“谅你也不懂酒道,我现今却是考你另一样难题。”将两个葫芦都放倒过来,指着两个葫芦嘴处道:“娃娃,你且看看。”海忆泉和欧若婉俯身去看,见那金葫芦口状为圆,银葫芦口却呈方形,海忆泉奇道:“这银酒葫芦的嘴口当真古怪。”那老者道:“我平素虽是酒不离口,但终须得有个塞子。你这娃娃既然聪明伶俐,就来代我怎生想个法子,做个能填为两口之用的塞子来吧。”
欧若婉瞧了瞧那方口,又瞧了瞧那圆口,忽尔笑道:“就只这件事吗,这有什么难的?”那老者甚是惊奇,道:“难不成你现下已有了主意?”欧若婉笑而不答,取下银头钗来,在两个葫芦嘴处分别取径量了量,道:“这两个葫芦口形虽然不同,但径长无异,要做一个塞子能填住两口,那是再容易不过了。”说着向海忆泉招手。
海忆泉凑到她近前,欧若婉示意他俯耳过来,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待得言毕,海忆泉直起身来,道:“小若,你说这法子果然不错,我却想不到。”当下右手长剑挥舞,在木桌一角处削下一块木头来,那木头尚在半空,海忆泉长剑轻轻一挽,眨眼间已将木块罩在剑锋之下。待见他手倏地一收,木块已被削成一个圆柱状的木塞,掉落在地。那老者于他这手快剑削物着实惊异,伸手将那木塞拾起,拿去金葫芦上一试,刚好塞住嘴口处,竟无半分不合。欧若婉道:“你且将这塞子横过来,便能当那银葫芦的塞子了。”那老者又依言比了比,果然也刚好将银葫芦嘴处塞了住,不禁大奇,道:“不瞒你俩说,我这对金银葫芦是一位奇人异士所赠。他将此物赠与我时并未附带塞嘴,还对我言道:‘若有能解此难题者,必为天下至聪至慧之人。’我多年来也不知以此难题问倒了多少有能之士。”欧若婉笑道:“老爷子是江湖豪杰,交往之人也未必便懂得术算之道。我叫忆泉哥哥削的这个塞子圆径与柱高之长相等,便可供你一物两用了。”那老者道:“娃娃说得如此轻巧,难不成这等难题早有破解之法流传于世吗?”欧若婉道:“我从前在《九章算术》中曾读到过形物知其积求径边之法,如今这回事不过是一例反加推演的题目,倒也不大难。”(注)
那老者虽叹服欧若婉聪慧无伦,却也不知欧若婉这番破解此题,不借算筹草演,信手取钗便能为衡,顷刻心计即可得解,就数算之能而论,已是世所罕有。这便如同那老者自己适才显露借力打力的本领,即令海忆泉这等能识出高明的人,也不知这功夫真正高妙繁难之处,乃在送出葫芦锤之际于相去距离、贯用力道、掷绳手法这三样都须同时拿捏得毫厘无差,实非看起来的那般漫不经心,轻而易举。须知不单这数算或是武学上的绝艺,天下间任何一门高超技巧所蕴涵的奥秘无一不是深藏若虚,均都并非仅如表面显征般只宣妙趣,哗众取宠。然而举世之人能通晓此理者,却着实如沧海一粟般寥少。
那老者听了欧若婉的话似乎甚是感慨,半晌不言,望着楼台外出神。海忆泉道:“老前辈,现下你出的难题我妹子已解开了,可对我俩说了吗?”那老者道:“你妹子好本事自是她的事,我对她说又与你有什么相干?”海忆泉道:“我方才不也显露了本事。”那老者哼得一声,道:“你的剑法倒不坏,分寸拿捏的精准,果然分毫不差,只是老头子的功夫未必便输了给你。”说话之间,忽然捧起双拳,在心口前一顿,随即袭向海忆泉面门。
三人于此间谈说了大半天工夫,本算得融洽,海忆泉又哪能料到这老者竟要打便打,出手之前全无半点征兆。他临敌经验甚弱,好在毕竟身法不慢,连忙奋力跃起回避,凭着步踏轻灵躲开了来拳,饶是如此,也已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欧若婉见二人突然动起手来,早已看得呆了。那老者口中道:“身法倒快,可也别得意太早。”说时腰中紫金葫芦飞快朝海忆泉脸上打去。这一回海忆泉吃堑长智,已全神防备,见那葫芦夹劲而来,右手抽出长剑来还击刺出。那老者见他来剑直奔自己心口,左手伸出二指,大着胆子竟要横夹来刃。海忆泉剑去攻敌之不得不救,那老者右手操控的葫芦就已没了准头,只左手出招。海忆泉心想:“你如此托大,想是于自己的功夫很有自信,我便放开胆来和你比个高低,也叫你别小瞧了小爷。”只是他所学的海天风云剑法尚属谨慎一派,这一招去只求自救,便不等剑递到那老者手处,抖腕收了剑招。那老者见他招变极快,笑道:“娃娃,你这剑术是跟谁学的?老头子自信识得不少武功家数,可没见过你这路功夫。”
海忆泉立定身形,道:“老前辈如此说来,倒似是武林之主的口气。”那老者忽尔朗声大笑,笑声中透着豪迈之气。海忆泉待他笑罢,道:“我说得不是吗,你自称自信看过天下各家武功,可不是武林第一的口吻?”那老者依旧满脸挂笑,道:“武林中千百年来又有几人敢称第一。我不过是现今见识不浅罢了,你师父想来当是前辈高人了。”凤、泉二人这套剑法系出二人殚精竭虑之创,本就不同凡品,何况海忆泉剑法使得更有独到之处,那老者见识再高自也无从辨别。海忆泉心想:“我两位师父年纪比你尚小,只是他们避世隐居之前未曾创出这套剑法。莫说是你,就是我那蓬莱派的大师伯也未必认得。”想到此微微一笑,道:“我师父乃是南海双剑,你想必没听说过。”那老者闻言脸色一变,从桌边来到海忆泉近前,海忆泉怕他又忽施突袭,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半步,凝神戒备。那老者道:“原来你师父便是那‘催命绝杀’和那泉远见,莫非你叫做海忆泉?”他这话一问出口海忆泉和欧若婉同感大骇,心想此师徒干系世上除自己二人和温婆婆外原该无旁人知道,眼前这老人竟一口道破,大为惊异。海忆泉剑锋直指那老者,喝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认得我?”那老者嘴角挂笑,斜睨着海忆泉道:“原来你当真拜了他二人为师,你竟能学得此等武功,真是难得。”海忆泉越是听他这般说,越是疑惑满腹,道:“你快说,你如何认得我两位师父的?”那老者道:“咱们还没分出个胜负,你可还没本事问我话来。”海忆泉道:“好,便叫你瞧瞧我有没有本事。”心知眼前之人不比寻常,剑上运足了气力,一招“八面来风”,猛向他刺去。
那老者见来招一剑中便罩住了自己身前八大要害,心中喝了声彩,手上绳头一扯,葫芦锤飞出,往海忆泉腰间撞去。海忆泉剑形动而路不变,斜变招仍是使“八面来风”去攻,但身子跟着腾挪,便让开了那老者的来招。那老者心下也知眼前的少年了得,招换亦勤,手上使个巧劲,绳子一荡,往来剑上缠去。海忆泉此招使时,八处皆是剑影,也亏得那老者眼力非凡,这一招鞭法中的“缠”字诀窍拿捏得恰到好处,将长剑实打实绕了个紧。海忆泉暗想自己的长剑何等锋利,运劲便要绷断绳子。哪知这老者功力当真了得,绳子上贯通内力,又加一头有那只紫金葫芦压重,全无半点松懈态势。海忆泉情知不可僵持半分,脑筋转换甚快,也卖了个巧法,将一股柔力送到长剑之上。他当日于双剑岛上练这至柔剑法何止千百遍,此刻使来奇效立现,长剑于绳子紧紧纠缠中一翻,绳缚立时松弛了许多。海忆泉乘机抽回剑来,不待那老者反应,又一剑斩去,将那绳子一割为二,继而长剑一挑,将拴着金葫芦的那头隔空递到了那老者身前。
那老者不想他剑法如此难测,接过酒葫芦,怔怔不再有所动。海忆泉半喜半怒,道:“前辈,现下却又怎么说。”那老者转身往桌边踱去,道:“妙极,妙极。”第二个“极”字刚说出口,又猛然转身,手底已多了一柄软剑,往海忆泉身前瓢忽递来。这一回海忆泉倒又是一个冷不防,好在与那老者相距比之适才同桌面对已远了许多,便有拆解之机,当下长剑侧削,往他剑上击去。那老者剑去只一碰,又变招横削过来,海忆泉猛然收肩仰身避过,还剑竖挡。二人剑来剑往都是甚快,转眼间又对拆了十余招,那老者剑法造诣远在流星锤之上,所使软剑剑招虽不如海忆泉剑法大气俨然,但矫揉灵动之中又兼苍劲老辣,全是名家的法度。海忆泉自是用剑之人,便能知他人剑术功力深浅,眼见那老者攻守有条不紊,显是绝顶高手,不禁兴起,斗意愈浓。
二人在桌间打斗,欧若婉虽不懂武功,但旁观者清,眼见两人进退各半,知是相埒之状,强要耗斗下去,只怕必有一失。她固不愿见海忆泉有丝毫损伤,但也不想那老者有失,高声道:“忆泉哥哥,老爷子,你们且住,听我一言。”那老者此时剑已进手刺出,听言在耳,有所顾及,剑路偏了些许。海忆泉眼见是破绽,忙挺剑往那老者手上削去。那老者情急中不及再变招回救,忽然灵机一动,使剑仿“八面来风”之式,往海忆泉身前罩去。海忆泉惊于他现学现用之能,但也是临危不乱,反回身退了半步,身微低下,便躲过了来剑。继而腰挺,仰身一剑向上撩去,心中在想:“此招过后他若仍不停手,便非要使双剑从对了。”那老者见他不但巧施身法避过锋头,又即回剑反攻,已颇为满意,撤后一步,收剑道:“不打了,且听那女娃娃说话。”海忆泉怕他还有斗心,左手去摸腰间另一柄长剑。那老者见他此举,皱了皱眉。他早瞧见海忆泉佩有双剑,心想:“武林之中使双刀双鞭的大有人在,用剑的却少有用双剑的。即便是有,路属偏门,多半也不是什么顶尖高手。这孩子的剑法如此了得,他那两个师父却怎么还教他用双手剑的古怪功夫?”一时思不得解,疑团满腹。
欧若婉见两人总算住了手,长长出了一口气,愠道:“老爷子,你不守信用。”那老者道:“我如何不守信用了?”欧若婉道:“你方才答允了要将你的名号向我言明,却怎地不说,又去和忆泉哥哥斗剑。”那老者眼珠一转,道:“好,我便只同你说。喂,姓海的小子,你到远处去,不许偷听。”海忆泉道:“你若不肯说给我听,咱们再打就是。”那老者道:“哈哈,你这娃娃倒是有趣。可惜你剑法虽高,也没高过我老头子哪儿去。”海忆泉道:“那咱们便另寻一样事来比试,总之比到你肯对我说了才算完。”那老者道:“成啊,你且说比什么来。”
海忆泉肚中鬼主意也自不少,但心想与这老江湖比哪门功夫都无甚胜算,思来想去,忽然记起了小时耍过的一样无赖把戏,笑道:“咱们来比比运气。”那老者道:“胡闹,运气如何比得?”海忆泉从那老者桌上拿起个碟子来,道:“就用这个比。我将这碟子转一转,若转到底儿朝上便是我赢,转到面儿朝上便是你输。”说着二指一交,那碟子已在桌上打起转来。那老者尚未发觉上当,还在想:“我尽可暗中使力令这碟子听我摆布。”欧若婉已格格娇笑起来。那老者这才觉出不对,细去品读海忆泉之言,恍然大悟道:“小娃娃果然狡猾,这等无赖的法子也亏你想得出来。”海忆泉按倒了碟子,笑道:“如此前辈便可对我俩说了吧。”那老者道:“好,好,两个都是鬼灵精,老头子可服气了。我跟你们说,我便是‘金枪银剑’金思铜,方才当街惩恶的‘水火双剑’,正是我的四师妹和五师弟。”
欧若婉道:“前辈这名字倒是大有道理。”海忆泉道:“金枪银剑,那是什么啊?”金思铜奇道:“老头子的名头你们竟没听过么?”海忆泉脸上一红,道:“不瞒前辈说,那个,我是不大知道这个武林中人的名号的。”金思铜道:“你这娃娃当真古怪得紧,武功高的不得了,见闻却是少得可怜。老头子执掌华山门户数十年,我华山五行侠在武林中也都是响当当的角色,你却说没听闻过。”海忆泉听他说是华山掌门,便立即想到了土坷儒,道:“啊,你是华山掌门,那你一定认得土伯伯了?”金思铜笑道:“土师弟当年亲眼见你被凤孤翔带了去,我便是听他说过你和你那师父之事。”海忆泉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道:“这般说来倒是不错,然则前辈却又如何知道‘南海双剑’之名?”金思铜道:“他‘南海双剑’大闹白书堂,此事虽不曾在江湖上传闻,但我木师弟当日就在白书堂中,这事便也叫我得知了。听闻那欧仲昆的女儿还给‘催命绝杀’和泉远见掳了去,哼哼,果然是邪性人的所为。”欧若婉忽然听他提及父亲,正是情关之事,道:“我便是欧仲昆的女儿,老爷子可知道我爹爹现在怎样了?”
金思铜也约略猜到了三分,捋了捋胡须,道:“我还在猜想你这女娃娃为何如此聪明,原来是白书堂的千金大小姐,家学精深,难怪你能解开老头子这难题。”欧若婉只是关切家人,又问道:“老爷子,我爹爹妈妈,外公外婆,他们可都好吗?”金思铜道:“我听说你给姓凤的师兄弟掳去之后你爹爹和外公曾多次出外寻你。他们心想凤、泉二人自称什么‘南海双剑’,或许住在海外,便出海去寻。但那时三海帮与潮鲨门在海上争夺买卖,南海之内无一处太平,你爹爹也没能找下去,后来似是还生了一场大病,至今再不闻什么音讯了。你外公倒是硬朗,但他女儿女婿失了孩子,他这泰山如何安心,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欧若婉潸然泪下,想起家人来,伤心之情无以复加。海忆泉于她无可安慰,一时喟然不语。
过了片刻,金思铜见欧若婉眼泪仍如断弦的珠子般不住掉落,不禁厌烦起来,道:“好了,好了,老头子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我跟你说,既没消息便是好消息,你家人都好好的健在,你要当真是孝顺孩子,便趁早回去同他们相见。”海忆泉伸手给欧若婉抹了抹眼泪,道:“小若,金老爷子说得是。”欧若婉道:“忆泉哥哥,咱们快些赶路,这就回临安去。”海忆泉却在惦念父母之仇,道:“金老爷子,我向你打听个人来。这人叫席清,也是白书堂的弟子,你可知道他现下何处,在不在白书堂中?”金思铜道:“席清是谁?没听说过。白书堂弟子虽多,但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并不多,这席清是何人,我可不知了。”
海忆泉心想:“那席清看来并非常走江湖之人,当年因与爸爸姆妈结怨才生出事来,或许目下便在白书堂中也未可知。”欧若婉则想:“席大伯这些年音信全无,或许已不在人世了。倘若真是如此,我和忆泉哥哥又能不能好好在一起?”金思铜道:“海小娃娃,你和女娃娃这几年当真便住在海外吗?”海忆泉道:“嗯,那是一处叫双剑岛的地方。”金思铜沉吟道:“双剑岛?没听说过,多半是姓凤的哥俩儿自己取的名字。”海忆泉心想两位师父避世而居,不愿令外人多知双剑岛之事,便不再提,道:“今日有幸一睹金前辈的风采,已足慰平生,我俩这便告辞了。”金思铜道:“且先别忙走。我跟你说,现下要见到欧仲昆未必得去白书堂。”海、欧二人同是一奇,齐问道:“怎么?”金思铜道:“本月二十,在玉山将有一场盛会,天下剑客会齐集玉山,争‘天下第一剑’的名号。”海忆泉道:“那是怎么回事,有比武大会吗?”
金思铜道:“此事起因司马世家广发‘请剑贴’,详情我也不大知晓。只是听闻现今司马家的当家少主司马阳,乃是武林中少有的青年才俊,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武功已是一等一高,江湖同道又佩服他的侠义心肠,此次为他发贴邀去的成名剑士不下三百。”海忆泉道:“如此说来,这位司马公子是想邀些有名的剑客去助他成名了,这司马世家又是什么来头?”金思铜道:“司马阳此举倒不单是为自己能夺天下第一之名,否则司马家远在河南,他大可在家门口扬名。司马一氏祖上名人辈出,奸有司马懿、司马昭之流,忠如司马迁辈,再有大文人司马相如等。他司马门虽世居温县,却并不尊司马懿之流为祖,向以司马迁、司马相如等人为宗族之傲。后来到了北宋末年,又出了一位文武双全之人,创出了司马名门六十四剑,名动江湖。此后百年间司马一门在武林中声威显赫,子孙后代承袭家学,在武林中向来甚有威望。”海忆泉于他所说之人一个也不知道,只觉迷惘。欧若婉道:“这般说来,这个司马世家出名倒还是仗着武功了。”金思铜道:“不错,他司马家府门前有幅对子,写的是‘文如子长长为卿,武为浩远远如泰。’其心由此可知。”欧若婉道:“这上联说的是司马迁和司马相如,那下联中所提的‘浩远’和‘远泰’又是指谁?”金思铜道:“那位创出司马名门六十四剑的前辈高人字‘浩远’,他因想配上这副对子,便给自己儿子取名叫做‘远泰’,司马家的名堂倒也确是这父子二人闯出来的。”海忆泉听二人说说谈谈,自觉难于插口,不住苦笑。欧若婉见状伸了伸舌头,笑道:“忆泉哥哥,这说的是些文墨之事,你可就不懂了。”
金思铜道:“酒菜也都凉了,咱们再叫些酒菜来,边吃喝边说话。”当下叫来小二,又命他置办了新的酒菜来,与海、欧二人边喝酒边聊谈。海忆泉和欧若婉方才就已吃饱喝足,只是不便却他好意,便又勉为其难用了些饭菜。
海忆泉陪金思铜喝了一杯酒,问道:“老爷子,那司马阳的剑法很厉害吗?”金思铜道:“江湖传闻说这司马阳生来天分奇高,家传武功已练得炉火纯青,不过他最有名的功夫却是一门自创的‘瞳剑之术’。”海忆泉道:“什么‘铜剑之术’,是使铜剑吗?”金思铜哈哈一笑,道:“‘瞳’便是眼睛,他这‘瞳剑之术’乃是一门先凭眼力将人剑法破绽看穿,再加以破解的功夫。不过我也只是听闻,有多厉害,可也终归未曾见过。”海忆泉道:“如此说来,该当是门了不起的功夫。这司马阳又为何定要邀人到玉山去比剑?”金思铜道:“此事据传实是为招揽武林好手共同起义抗元。这司马阳行走江湖,结识了现今正起义抗元的杨镇龙,便一心想辅佐此人成就大业。此次天下剑会不论谁夺了‘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司马阳都将请其主持大局,广邀豪杰加入起义军之列。”
海忆泉和欧若婉初返中原,并不知其时杨镇龙立国大兴,举旗起义之事,金思铜当下将此事说与二人,但他所知不多,也只讲了个大概。欧若婉听他说到起义军聚众竟达有十二万余人之时,不禁深为振奋,道:“倘若大事可成,当真能把蒙古人赶出中原便好了。老爷子你也要去夺那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入那义军是不是?”金思铜道:“夺号不假,至于起义之事,老头子可没打算跟着干。”海忆泉不解道:“那却是为何,老爷子你方才痛打元兵,可见也是十分痛恨元人,怎地却不想随他们一道起义?”金思铜道:“华山一派有门有业,自我而下门人弟子百数有余。倘若我这掌门跑去从军,却叫那些弟子们都如何是好。”欧若婉道:“那便叫你门下弟子也都去从军啊。你是掌门,他们自然都听你的话。元人这般坏,难道老爷子就不想早日将他们赶出中原去?”金思铜道:“女娃娃虽然聪明,终归是头发长见识短。此等大事岂能如你说的这般容易?”欧若婉道:“我爹爹常说,蒙古人虽是兵强马壮得了江山,但入主中原时日尚浅,立足未稳。汉人如能早日齐心,合百万人众之力,必能驱逐胡虏。依我说此时正是众志成城之际,我若是男子,便也同那杨将军、司马公子一道打元兵去。”金思铜道:“嘿嘿,你这是女子之见也。我瞧这杨镇龙动静闹得虽然不小,可也未必就能成事。”
欧若婉听他言语轻贱女子,心怀不满,道:“老爷子,你怎地瞧不起女子,难道你便没妻女吗?”金思铜道:“我自然有老婆,不过可没儿女。”海忆泉也不喜金思铜之言,道:“你不把女子放在眼里,怎会有美貌女子肯给你生儿子,我猜你夫人也不见得会美。”金思铜道:“你怎知我那婆娘不美,我瞧她比你这妹子也还美得多呢。”海忆泉听他说自己的妻子比欧若婉还美,不禁有气,道:“我不信,那你却说说她生得什么模样。”金思铜道:“我那婆娘面皮枯黄,头发也如我这般灰白。”海忆泉不怒反笑道:“却是这般的美貌。”金思铜听他笑声中满含讥讽,也笑道:“你这娃娃也没得见识,我那婆娘又不是生来就这副模样的,你怎知她年轻时美是不美。我此时瞧来啊,还觉着我那婆娘仍是美得紧呢。”海忆泉心想他这话倒不错。欧若婉却不受用,只觉女子容颜若是老了,便自是不美,却不想世间任何女子迟早自必会有人老珠黄那一日,但真心爱你之人并不会因之而丝毫看轻于你。
金思铜不提此事,又道:“我方才说你这丫头若要见你爹爹可往玉山,你们现下可懂了吧。白书堂若当真有心,此次必会有人前来。你外公武功虽高,却不精剑术,又已年迈,只要你爹爹已无大碍,必会遣他前来与会。”欧若婉道:“我爹爹的剑术已是白书堂中顶尖儿了吗?”金思铜道:“这个你做女儿的都不知晓,我这外人又如何得知?只是素闻白书堂中,剑法向以欧仲昆居首。”
海忆泉心知金思铜所以陈说此事,必是有心邀自己同去,道:“老爷子,依你看来,当今天下谁的剑法可称得上第一?”金思铜道:“若说武功第一,少林派自是当仁不让,但少林的达摩剑法可不一定便是剑道中的顶流。原本武当和峨眉二派也都有神通剑术,但这两派掌门少问世事,所教弟子虽均甚了得,可惜都还未到时候。至于那司马阳名头虽是不小,但武林中不乏浪得虚名之徒,风传未必全都属实。”欧若婉道:“我爹爹练的是白书堂的缚鸡剑法,不知入不入老爷子法眼?”金思铜道:“你爹爹的剑法再高,终究功力有限,还远不能胜过老头子。”海忆泉道:“说来说去,前辈是觉着你的华山剑法天下第一。”金思铜道:“哈哈,本来我确是这般觉着。可今日遇到了你,便又另当别论了。”海忆泉不免得意,道:“怎么说?”金思铜道:“你的剑法甚是高明,看来更在我华山剑法之上。何况你小小年纪,修为尚浅,便已有如此造诣。此次天下剑会,我本想叫师弟师妹们出战,但既有你和司马阳这等少一辈的杰出人物,老头子便有亲自出马的心思了。”海忆泉忽又想起一事,道:“金老前辈,我两位师父曾对我言道,当今世上有两人叫我少去招惹。一位是小若的外公,一位乃是大都三王中的方九里。我听您所说,似乎这二人都不会来这天下剑会?”金思铜听罢不答,喝了几口酒,抿抿嘴道:“咱们一道上路吧。”说着就要起身。海忆泉见他闪烁其辞,知必是另有别情,更欲知晓,道:“前辈,且别忙走,把话说个清楚啊。”
金思铜站起身来,向楼槛走近几步,朝街上瞧了几眼,见四地里仍是少有人往,哼了一声,抬头望天,轻声说道:“洪堂主不会来你们都是知道的,那方九里,嘿嘿,便是他想来也来不了啦。”海忆泉道:“哦?愿闻其详。”金思铜道:“这件事你们听了去定要觉着匪夷所思。那方九里的王爷之位现今已给旁人接继了去,所谓‘大都三王’,也早已不复存在。”欧若婉道:“莫非那方九里死了?”金思铜道:“不错,他不但死了,而且正是死在了我的手上。”海忆泉大觉惊讶,心想:“金老前辈武功虽高,但适才交手看来,不过比我单手使剑高明些。我两位师父说那方九里内功修为深不可测,我若要遇上,便是双剑齐上也未必讨得去便宜,金前辈却如何竟能将他杀了?”
只听金思铜又道:“我金思铜平生杀人无数,如荆克药这等邪道人物,也不知有多少做了老头子剑下之鬼。但这些人个个功夫了得,都是与我恶斗之下有所不敌而死。那方九里死在我手里,却是毫无还手之力。”海忆泉道:“若说方九里武功不及前辈你,我便也信了。那方九里内功甚是了得,前辈你怎么却说他毫无还手之力?”金思铜道:“哼,半年之前,若说他方九里内功天下第一,老头子也无异议。但他死在我手之时已是内力全无的废物,不但不再是什么天下第一,只怕比起一个寻常也还差得多。”
海忆泉奇道:“内力全失,那是什么缘故?”金思铜道:“此事说来简直为天下习武之人所不耻,我便是因不耻于方九里的行径,宁肯背上杀武功全无之人的恶名也要将他除了。那方九里内力全失乃是给了旁人去。”欧若婉忍不住插口道:“老前辈,武功上的事我不懂,难道内力也能当做物事随意给旁人么?”金思铜道:“江湖上传功导气之事原本平常,就是将一身功力尽数渡给旁人也是有的。这种事虽不多见,本不足为奇。但那方九里却是把一身功力渡给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之人,这也罢了,他之所以有此行径,竟是为了人家许给他千万两黄金。”
海忆泉闻言惊声跃起,惊愕得双目圆睁,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是辛苦练来的功夫,深知习武之人于自身修为何等看重,别说渡人功力,就是损耗些许也必心有不甘。倘是英雄侠士舍己救人也还罢,为了金银钱财就将一身功力给了他人,在他听来实在是不可思议。金思铜道:“你这娃娃行走江湖时日还短,原本我说些稀奇古怪的见闻,你终不免该有惊奇。只是这一件事别说是你,上述千百年去怕也是人皆闻所未闻。那方九里本是个粗鲁无知之辈,命里有所机缘巧合,服食了千年的大补之物,以至内功深厚。他初为大都三王时虽然已是行径可鄙,总还有些武林中人的气概。哪知时日久了,这人贪婪之性愈增,行走各地办事都不忘敛财。那大都三王的另两人焦朴和周钧使却是功夫更进,渐渐与方九里互生嫌隙。”海忆泉道:“奇怪奇怪,他们给蒙古人效力,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生什么嫌隙?”金思铜道:“焦朴、周钧使二人乃是黑道魔头,江湖上树敌如林。去当蒙古人的走狗原是为寻出路,他二人虽恶,但既身属武林,最想的还是扬威立万。”
这一句正触在了海忆泉心上,海忆泉道:“江湖中人个个都想扬名立万,黑白道上倒也没什么分别。只是立的若不是个好名声,又有什么用来。”金思铜捋须笑道:“想不到你这娃娃于声名之事倒有些见识,老头子可要高看你一眼了。”海忆泉道:“这番见识倒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想到两位师父声名之事,心感厌恶,便岔开话去,道:“老前辈,那方九里到底把内力卖给谁了?”金思铜道:“那肯花千万两黄金买方九里内功之人听闻是个蒙古贵族武士,一个肯买一个肯卖,倒也当真无奇不有。他方九里只爱富贵,竟至将一身的功力当作物事买卖,焦朴和周钧使从此更加不屑与他往来。得了他功力之人自去化为己用,接继了他那什么‘震东王’的封号。姓方的自知武林中恨他之人大有人在,带了倾家财物远逃塞外。有心找他报仇的人大都自顾身份,念及他内力尽失,与废人无异,一时寻不见也便都不再找了。我老头子却偏偏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整整在塞外遍寻了三个月有余,将这个贪图金银富贵的败类毙于我的金银葫芦锤下。”海忆泉道:“这件事实有些分说不清,姓方的自己想来也未必明白为何会死在他人的义愤之下。”金思铜道:“世上恩怨本就难以说得清道得明。我虽忝居一派掌门,可活到这把年纪也还是将恩仇之事瞧得极重,想来有生之年是不能看得通透了。”
欧若婉叹道:“世人难离欲念,世上又怎会无恩无仇,我们但求自己所做无愧于心,恩必还,仇必报,也就是了。”海忆泉道:“小若,我的大仇未必能报得。”欧若婉道:“忆泉哥哥,你和金老前辈都是血性男子,金老前辈疾恶如仇,连方九里这等人都当作仇家杀了,你又如何能不报父母的大仇。”金思铜不知其中来龙去脉,奇道:“你这娃娃和白书堂原来还有深仇大恨么?”海忆泉道:“我那仇家难寻,这报仇的事我暂且不去想。老前辈,我愿与你同往玉山大会。”金思铜道:“这就是了,你小小年纪整日里念着报仇,那有什么乐趣。还是想想怎么娶了这女娃儿,生个大胖小子是正经。”欧若婉顿觉羞怯,红着脸嗔道:“金前辈,你说这些话来才好没正经呢。”金思铜大笑道:“我老头子便是这般说话,再正经是不过了。”
海忆泉心中却又起了迷茫之意,只觉前路吉凶难卜,道:“前辈,你且先行,我和小若自去便是。我是南海双剑的门下,不好和你华山派走到一路。”金思铜脸上变色,道:“你莫不是还以邪道自居,难道你不想立下个好名声?”海忆泉本是一心想为师门立下美名,若得与金思铜这位正道侠士同行正是一桩美事,但他一时之间迷于一窍,心中生了难解之结,实难下定即往之心,当下又同金思铜推说了几句。金思铜毕竟不知他心事,不悦道:“罢了,你自来便是,我倒要等着瞧瞧。”说罢往桌上掷了银钱,大步流星,头也不回下了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