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宝紧跟在单老九身后,刚才单老九出手相救,隐约间已把他当作靠山,不过看着单老九那张冰冷的脸,不由得望而生畏。六个人穿过一个月亮门,走进一个小院子,紧靠东边墙根建着六间瓦房,天井当中摆放着兵器架,却只插放几把锈迹斑斑的刀剑之类。
单老九停下脚步,“啪”的一声转过身来,站得笔直,高大的身躯仿若一架山梁般巍然不动,两眼烁烁放光,自有一股威严。目光逼视众人,直看得他们脊背上一股凉气直冲头顶,浑身不自在。直到赵金宝忍不住要说话的时候,单老九才开口说道:“诸位,咱们护庄队虽然人少,加上你们五人,连我在内正好十五人。可人少也得有个规矩,虽不能像军队那么严,但也不能像土匪无法无天。”除了赵金宝之外的四人中倒有两人平时仗着一身本领为害一方,虽不是大奸大恶,也于地痞无二,猛听这几句,竟自出了一身冷汗。单老九见两人脸色异样,便话锋一转,说道:“都是出来凭本事吃饭,养家糊口,谁都不容易,只要不是鱼肉乡里,祸害乡亲,我自会不会无事生非。”接着单老九把护庄队的规矩说了一遍,无非是不恃强凌弱,站岗时不得喝酒,枪支要专人保管,不得随意使用等等。约有一顿饭功夫方才说完。忽然有人问道:“耍钱管不管?”赵金宝看那说话之人叫许必禄,是个矮胖子,上午显露本领时便知此人力气惊人,两个六十斤的石锁竟被他耍的呼呼生风。单老九被他问得一愣,微微一笑道:“耍钱是不管,可是不能为这伤了和气。”许必禄性子憨直,听得允许赌钱,高兴的直搓手,好像当时就要找人大赌一场,连声道:“那是自然,赌品看人品,赌品看人品。”说的几个人便要笑出声来,只因单老九站在面前,只好强自忍住。
单老九交待完毕,众人也无话,便叫大家各自回家,三天后务必回到吴家大院。许必禄四人见单老九和献东升对另眼看待,也已知道赵金宝是外乡人,便围拢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带被褥等物。赵金宝一个小孩子顿时不知道如何应付,几个人刻意显露,声音很高,单老九看出几人意在巴结自己,不由得微微皱眉道:“金宝需要什么我会给他们弄,你们快些回去吧,山路不好走,如果三天后谁没到,那就不用再来了。”四人一听,哪敢再耽搁,抱拳示意后疾步离去。
单老九见四人离去,赵金宝仍然站得笔直,一副小心谨慎模样,脸上登时透出一股关爱之色。“赵金宝,过来。你是登封人?那个村的?”单老九问道。赵金宝高声答道:“是登封人,七树村的。”单老九身上微微一震,惊呼到:“七树村?你姓赵?”这一句问得赵金宝一头雾水,心想:刚才你不还叫我赵金宝,怎么问我是不是姓赵?单老九见赵金宝面色异常,已发觉自己话中有误,喃喃自语道:“赵金宝,赵金宝,自然是姓赵。怪不得这么像!”赵金宝见他好像有莫大的心事,关切地问道:“老九叔,你、、、没事吧?像什么?”单老九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到这来?和你父母一块来的?”说道父母,赵金宝的眼圈便已红了,把自己父母和乡亲如何惨死,自己又怎样一路寻亲,遇到老毛虎后为黄老汉所救等等前因后果诉说一遍。单老九听他说的悲切,也不禁为止动容。
等赵金宝说完,单老九说:“金宝,我也不留你吃饭,这里有两块大洋,你拿去给那老两口,说是报答他救命之恩。晚上就别在那住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这屋子也大,还有一个多余的床铺。去吧。”说完轻轻拍了拍赵金宝的肩膀,又从怀里掏出两块现大洋塞到他手中,转身回自己屋后,“咣”的一声把门关上。赵金宝手里攥着两块大洋孤零零的站在院子里,竟连回绝的机会都没有,心想: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提起七树村的时候又为何失魂落魄一般?这两块大洋算是自己借的,将来还他就是。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去想,装好两块大洋后,顺原路转回黄老汉家。其实他那里知道,单老九倚着门板,轻轻擦去眼角的两滴泪珠。
回到黄老汉家时,黄老汉没有出去打猎,老两口都在家。赵金宝把半天的经历讲给老两口听,两人都很欣喜。赵金宝掏出两个大洋给二位老人,推让几番之后,见他诚心诚意,不好再拒,只好收下。那个年代里,各地割据势力很多,谁当家都发行纸币,故此,现大洋很是值钱,就这两个足够老两口一个多月的生活。
中午便在黄老汉家吃饭。黄老太特意炒了四个菜,从里屋拿出一瓶烧酒。赵金宝不会喝酒,黄老汉自斟自饮,三两酒下肚之后,话匣子便也打开。说来说去说到打猎,黄老汉更是兴起,讲起给吴太富捉狼崽的经历。
狼这东西最是凶残、狡猾,比狐狸还要精。母狼生狼崽大都在开春之后,万物勃发,躲藏一冬的猎物最是肥美,为狼崽的生长提供充足的食物。可是要捉狼崽却是极难之事,首先,狼这东西平时并不群居,只有在猎食和哺乳期才聚在一起,共同猎食和养护后代,其次,狼崽还没离开狼群独自生活的时候,狼最为凶残,尤其是母狼,会拼命保护狼崽。要捉狼崽,必须挑选孤狼。其实不应该叫孤狼,因为哺育狼崽不是母狼自己能办到,它大部分时间是在洞穴中照看狼崽,必须有一只公狼出外觅食。等找到它们居住的山洞之后,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等到公狼独自出外觅食的时候,在较远的地方猎杀公狼,这样在捕捉狼崽的时候不至于腹背受敌。然后回到狼的洞穴在门前下好套子、夹子之后,用尽一切办法引诱母狼出洞。便开始刚开始,母狼必定不肯出来,只有等它饿极的时候,再想办法惹怒它,等它一出洞,不是被套子套住,就是被夹子夹住。打死母狼之后,把狼崽抱回去和差不多大小的狗崽一起养,等它们都长大的时候,生出来的便是野性十足却又易于驯服的狼狗。
赵金宝听得神往,不由得童心大起,说道:“大爷,等明年开春的时候,你帮我捉几只好不好?”黄老汉听后笑道:“傻孩子,狼崽那有那么容易捉。别的不说,就说找这孤狼就是很难,就算找到也未必都下狼崽。捉到也不成,要有钱才行,狼和狗可不一样,要天天吃肉。咱们这一带也只有吴掌柜能养得起。去年我给他捉的三个狼崽就死了一个。现在配出来的狼狗也该有几个月大了。穷人连饭都没得吃。哎!”几句话说得赵金宝便打消念头。吃过饭后,赵金宝便要回去,黄老汉不便强留,嘱咐几句便和老伴一起送他离去。
回到吴家大院,已是红日西坠。看门的是护庄队中两人,上午赵金宝和王老三打架的时候,他们都在远处瞧着,自然认识他,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放赵金宝进去。来到单老九屋里一瞧,屋里放着一大一小两张竹床,看来这张小床定是自己的,心里更加感激。门外忽然有人喊道:“金宝兄弟,你回来了?总炮手让我在这等你,说你一回来便叫我带你去找他。我都等你半天了。”赵金宝一看,原来是“赌品看人品”的许必禄。赵金宝见他憨直,心中不生隔阂,跟着他有说有笑,并肩而行。原来许必禄家距河湾村只有五六里山路,回家后吃过午饭,在家也没事,收拾好东西,和家人告别后便回到吴家大院。安排好住处之后,单老九便叫他在这等赵金宝,然后一起去找他。
穿过月亮门后往南走了不远,便听见一阵狗叫,中间夹杂着人的呼喝声。向东一拐,便是一片空地,只见单老九正在指挥六只半大青灰色的狼狗围攻一头肥猪。肥猪足足有二百余斤,都说猪笨,其实它奔跑起来速度惊人,甚是灵活,在六只狼狗的围攻下更是发疯般左右乱闯。六只狗中的四只分别守住四个方向,肥猪向左,它们便向左,向右,也便向右,虽然这头猪左冲右突,来势惊人,却不敢和狼狗硬碰,便始终逃不出包围圈。赵金宝见单老九嘴里不停呼喝,也不敢打扰,便站在不远处静静观瞧。瞧不多时,便隐隐看出些门道,六只狼狗竟然各有分工,跑动之时竟成三个圆圈。跑动最快的是最外圈那只狼狗,它并不向肥猪靠近,只是围着其他五只不停的跑动,但它跑动的方位正好挡在肥猪逃走的方向之前。内圈的四只狼狗在它的带动下不停变换方向,拦在肥猪身前,每次将要冲出圈外的时候,必会有一只和外圈那只狼狗一起作势扑上,却并不撕咬,只是把野猪重新逼回圈内。剩余的那只狼狗紧贴着内圈四只狼狗,跑动速度很慢,却时刻正对野猪身体左侧。肥猪身沉体重,不多时速度便慢了下来。猛听单老九一声拖得很长的大喊“咻”,围着肥猪跑动的四只狼狗纵身扑上,分别咬向它的咽喉和四肢,外围的那只狼狗连声狂吠,对准肥猪左侧那只狼狗猛然发力,犹如离弦之箭,咬向肥猪的腹部。又听单老九大喊一声:“虎头,回来。”头虎听得主人呼喊,“嗷”的一声怪叫,竟似狼嚎,刚刚触及肥猪身子的五只狼狗纵身向旁一跃,站立不动。再看那肥猪委顿在地,呼呼直喘,动弹不得。扑向肥猪腹部那只狼狗虽是后发,却是先至,其他四只狼狗还没咬破皮肉,它却已在腹部柔软处咬出两个伤口,鲜血直流。
六只狼狗的攻击极为干净利索,却也累得不轻,蹲在地上,伸着鲜红的舌头大口喘气。赵金宝和许必禄看得心动神摇,对六只狼狗喜爱之极。单老九早已发觉二人到来,等六只狼狗站立不动后才转身和他俩说话。“金宝,这几只是吴掌柜的宝贝疙瘩,以后就交给你喂,可别出了差错,不然我可没法向掌柜的交待。”喜得赵金宝话都说不出来,直勾勾的望着六只威风凛凛的狼狗,只是连连点头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