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转眼便是秋高气爽时节。屈指算来,赵金宝在吴家大院整整三个月。山里的天气凉的早,刚收过秋,六只半人高的狼狗已经开始换毛,东一块,西一块,活脱一群癞皮狗。丑是丑些,却都是膘肥体壮,满口的尖牙利齿让人望而生畏。三个月内,除了日常的射击、搏击之外,便是与这几天狗朝夕相处。短短三个月,一人六狗配合的天衣无缝,有时不等赵金宝指挥,便已提前做到,很是灵动。不过这期间,令赵金宝大为不解的是吴太富竟对他这几个宝贝疙瘩不闻不问,即便自己也只见过他七八次。倒是献东升时常过来,见赵金宝训的好,每次都要夸赞一番。
秋收刚过,正是打猎的好时候,经过一个夏季肥美食物的滋养,山上的兔子、山鸡肥的流油,尤其是此时的野猪更是肉嫩味美,令人垂涎。在东北有“一猪二熊三老虎”的说法,这“一猪”指的便是野猪,好的猎人打野猪的时候往往是一枪毙命,否则后患无穷,因为野猪最是记仇,你打它一次,便记恨终生。一旦再次相遇,往往从身后偷袭,令人防不胜防。最令人惧怕的是野猪吃人的时候连骨头都嚼碎吞下,连骨头渣子都不留下,真可谓“尸骨无存”,所以一般的猎人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都不愿招惹它。
一日,赵金宝正在训练几只狗扑咬,吴太富和献东升突然到来。群狗对献东升十分熟悉,虽不做亲昵之举,倒也不狂吠扑咬。几个畜生对赵金宝极为驯服,可毕竟是狼和狗杂配而来,野性难除,见到生人便凶性大发,顿时呲牙咧嘴,狂吠中窜向吴太富。赵金宝那敢迟疑,大喝道:“都统,回来。”这“都统”便是原来的头狗“虎头”,单老九嫌几条狗名字不够响亮,便各取名字,头狗叫“都统”,负责围攻的四条狗按个头大小分别为哨官、把总、守备、都司,专攻腹部那条叫做“游击”。吴太富见众狗齐向自己扑来,被赵金宝一招即回,不怒反喜,哈哈笑道:“好,好,好!野性十足,野性十足。”言语当中,山西味极浓。对着众狗看了一会后,颇为喜爱。转过头对赵金宝说道:“你就是赵金宝?看你年纪不大,这狗训的却有模有样。”吴太富人过中年,身子开始发福,个子又不高,好多人故意把他这个“东家”叫做“冬瓜”。赵金宝看着吴太富,心里暗暗发笑:你穿着黑褂子,又矮又胖,几条狗多半是把你当成一头黑猪。吴太富见赵金宝面露喜色,以为是自己夸奖之故,那知他心里却一想歪。赵金宝答道:“东家,其实不是我训的好,我接手的时候,总炮手已训的差不多,又常来指点,所以它们才这样听话。”赵金宝跟单老九亲近,有机会自然不忘称赞一番,吴太富见他年纪虽小,却不居功,眼神中大为赞许,笑呵呵的说道:“我看这几天天不错,明天一早你让总炮手挑选几个护庄队的人,和你一起带着狗去打猎,我和管家都去。最好能打一头野猪回来,可别让我失望。”赵金宝说道:“有东家、管家和总炮手去,我看得打个老虎回来才成。”赵金宝年纪小,那里懂得溜须拍马,听说单老九要去,便说要猎只老虎回来,只不过见他俩在此,觉得只说单老九不妥,便把他也捎带进去。吴太富见他机灵,对自己和献东升又夸奖一番,喜出望外,对献东升说道:“这孩子月钱多少?是十个大洋吧?”献东升回答道:“是十个大洋,东家好记性。”吴太富说道:“那就再加五个吧,加太多了遭人妒忌,毕竟年纪太小。”赵金宝没有两人想象中那么高兴,吴太富和献东升还以为他每月多出这笔钱,正自盘算怎么花,那知赵金宝却在对打猎心驰神往,全没把加月钱放在心上。
第二天天刚亮,赵金宝便起床给狼狗们换水,却不喂食,为的是饿上一饿,好在追捕猎物的时候更好的激发他们的野性。吃过早饭后,单老九带着赵金宝和许必禄等六个护庄队员站在大门外,每人牵着一只狼狗,等候吴太富和献东升。不多时,两人一身劲装走出大门,见护庄队员身背长短家伙,精神抖擞,也不由得精神大振,嘱咐几句注意个人安危之后,一挥手便向南面的碧龙山进发。
碧龙山山势不很陡峭,山上树木与杂草互相掩映,半山腰有一个二十多亩的水潭,潭随山名而起,叫做碧龙潭,其周围是一片极大的开阔地,正是打猎的好去处。昨夜单老九已经交待今天随行的众人,打猎事小,定要好好保护东家和管家,不要出了差错。
沿着上山的小道,不多时便到碧龙潭边。众人牵着狼狗寻找猎物,这几人都不是猎人,不知猎物习性,六条狼狗又狂吠乱叫,这一带的猎物大都被惊走。直到太阳西沉,才只猎到几只山鸡、野兔,最大的收获便是一只肥嘟嘟的狍子。众人都不甘心,商议之后,决定向山顶树密林茂处找寻,老成持重的单老九拗不过吴太富两人,只能再三嘱咐。
再往上走,山势陡峭,人迹罕至,已没有什么道路,只有采药人上山留下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出不到一里地,“都统”对着旁边树林里低声怒吼。吴太富料定必有猎物潜伏其中,便叫众人撒开猎狗。六狗如箭般冲入林内,片刻之后,一头野猪呲着两只獠牙奔到林外,单老九几人急忙端枪瞄准,以防万一。
“都统”十分聪明,在林中树木太多,杂草又深,狼狗们发挥不出它们的优势,便不攻击,而是带动其他五只狗,一点一点把野猪逼向山下。
众人紧紧跟在后面,野猪在众狗的围截下不得脱逃,只好跟在包围圈内奔下山去。等到了碧龙潭边,地势平坦,六条狗跑动的更加迅速,野猪十分狡猾,“游击”几次都要咬到它的腹部,却被它一个急转躲避过去。内圈的四条狗虽然屡屡得手,却没给野猪造成多大伤害,反而惹怒野猪,突然一个加速,挺着两个獠牙奔着把总而去。把总腰间用力,身子一扭,躲过这致命一击,赵金宝见野猪速度加快,必定转身不及,“咻”的一声长叫,“都统”发出犹如狼嚎之声,哨官、守备、都司纵身扑上,咬住野猪的脖子和两条后腿的时候,“游击”已经咬住野猪的腹部。
野猪在山间称王称霸靠得就是皮糙肉厚,身上蹭满松油后沾上泥土,年深日久,就如一件盔甲。只有腹部是它全身最软弱之处,遇到老虎的时候便在地上拱出一个大坑,将腹部埋在其中,老虎竟然无计可施,甚至丧生在野猪的獠牙之下。
陡觉腹部被咬,野猪受惊之后,凶性打发,猛地一甩,便将“守备”扔出四尺多远。“守备”也极凶悍,在地上一滚,便又扑上。这时,“游击”已将野猪腹部咬破,拖出肠子,向旁边便跑,“把总”等见“游击”已然得手,便迅速闪在一旁,只是围着野猪奔跑,吠叫,却不再行扑上。野猪疼得嗷嗷乱叫,疯狂的向着“游击”冲去。“游击”见野猪冲来,转身便跑。眼见两只獠牙将要刺中,单老九等人便要开枪,却听“砰”的一声,野猪轰然倒下,抽搐两下便已死去。
众人见野猪死去,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赵金宝急忙把六条狗叫到身边,仔细查看一遍,只有“游击”身上被石头蹭破后腿,其他几只全都安然无恙。吴太富看完这惊心动魄的场面,急忙叫道:“快,去把野猪的内脏掏出来喂狗,快!”许必禄和另外一个对外便急忙奔过去,抽出匕首,把野猪腹部划开,掏出内脏分给它们。六条狗竟然井然有序,“都统”吃过之后,其余几只才扑将上去,一顿撕咬。原来狼狗在狩猎的过程中体力消耗极大,猎到猎物后如不及时饲喂,不是力竭而亡,便是终身残疾,不能急速奔跑。吴太富深知这一点,这才连声催促,又因头狗在外圈,虽不真正撕咬猎物,体力消耗却最大,故此当先。
众人见几条狗已将野猪内脏吃的干干净净,体力已经恢复,单老九便和赵金宝牵着它们去比龙潭边喝水。待喝过水后,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得一声凄厉的猫叫。转身看去,只见一只似猫非猫的东西站在潭边不远处。说来也奇怪,几只狼狗竟不吠叫,只是爬伏下身子,一点一点的向它爬去。
赵金宝仔细看去,只见它足有十五六斤重,比寻常家猫要大出一倍,外形却和家猫一模一样,一身黄褐相间的花纹很是好看。再看它嘴中撕咬之物,赵金宝差点就叫出声来,单老九低声道:“别吵,是猫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