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个高个男人,浓眉大眼,人没进门爽朗的声音就响起来:“哟,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我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卑贱地位,甚至有喧宾夺主之嫌,上前自我介绍说:“我是保姆。乔大哥好!”
乔大哥的脸因为笑而聚集了黑亮:“我是保姆?哈哈,有意思。哟,小丫头,看看,做的什么?”
我的杰作——豆皮已经做好了,两大块躺在盘子里,引来乔大哥的惊叫声:“哇,这保姆不错,还会做比萨饼啊?”
我脸一红,钟新笑起来,说:“人家小郁做的是豆皮!”
“豆皮好!豆皮好!我就是喜欢吃豆皮!”乔大哥忙改口。
钟新一脸的神秘,说:“对了,乔哥,小杨马上到!你先坐一会儿!”
小杨是位30多岁的离婚女人,白白净净的,据说是梁爱珍朋友的妹妹。梁爱珍已从卧室出来迎接。
菜摆上桌子后,我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只听乔大哥喊:“喂,小丫头,来一起吃呀!”
“我不饿,你们先吃吧!”我手几拿着报纸,装模作样地看着。
钟新发话了:“快来,小郁,找几个勺子出来,一起吃。”
“算了,你们先吃,我不饿。”我还是没有动。
钟新说:“还不快来!”
我只好来到餐厅里。
钟新面前竖着一瓶啤酒,他和乔大哥一人一玻璃杯。乔大哥问我要不要来点儿,我说不喝不喝,你们喝吧!看看旁边的小杨,我忙起身说:“要不要来点茶?”
小杨细声细气:“谢谢,不要。”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3章(11)
看着伸向菜碗里的几双筷子,我有些紧张,就好像自己没复习功课考完试后站在改卷老师旁边一样。
第一个发言的是乔大哥,他夹了一块豆皮,嚼了两口,点点头,说:“嗯,好吃!”我轻嘘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乔大哥说:“一看就知道没当过保姆!”我竖着耳朵静待下文,看他评价哪一碗菜。没想到乔大哥说:“知道不,丫头?当保姆的人从来都不会对别人说自己是保姆的。”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好家伙,我刚一进门,你就说,我是保姆!”乔大哥一脸笑意,和蔼可亲。
钟新对小杨说:“来,别听他们瞎侃,别客气,吃菜吃菜!”梁爱珍把黄瓜啃了几口,也附和说:“对,小杨,吃吃,别客气!还忘了介绍了,这个,就是乔。”
小杨低垂着眼帘,有些不好意思。
“小乔初嫁了,哈——”活泼惯了的我又露出本性。
小杨忍不住笑起来,餐桌上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乔大哥是行家,教教我怎么做吃的。”我得寸进尺。
乔大哥看了看钟新,说:“既然这丫头这么勤奋,那我就讲讲?”
钟新眨眨眼睛,脸上露出调皮的神色,笑说:“那就讲讲?”
奶奶也说:“那就讲讲?”
乔大哥呷一口啤酒,大模大样吃了一口菜,开始讲起来:“民以食为天,你们想吃什么,尽管说,不过,只能饱饱耳福,哈哈,小杨,你想吃什么?”
梁爱珍看看小杨,说:“小杨是湖南妹子,你看着办吧!”
乔大哥想了想,说:“本来给你来个长沙的干窝带皮蛇的,算了,怕吓着你,还是来一碗邵阳的爆炒猪血丸子吧!”
“邵阳也是湖南的,邵阳人会做生意,湖南发了大财的都是些邵阳人。”钟新说。
“还是钟博士知识渊博啊,佩服,话说这猪血丸子,是邵阳的传统食品,用的主要原料呢,就是豆腐。小丫头,听着啊,怎么做,先用纱布将豆腐中的水滤干,然后呢,将豆腐捏碎,听着啊,新鲜的猪肉切好了,切成肉丁或者条状都行,再拌上猪血啊,盐啊,辣椒粉啊,五香粉啊,麻油啊,香油啊,味精啊,芝蔴这些作料,搅拌均匀了,做成馒头大小椭圆形状的丸子,放在太阳下晒几天,再挂在柴火灶上让烟火熏干,最后,就可以爆炒了!好家伙,那个香啊——”乔大哥闭着眼,陷入遐想。
我站起身,说:“乔大哥,等等,我去拿支笔,记下来,你再说一遍啊。”
乔大哥哈哈大笑:“唉呀,小丫头还挺认真的,拉倒吧,别记了,你也不是做这行的料!”
大家都笑起来。
饭后,我收拾餐桌,钟新回到书房,梁爱珍和奶奶回到卧室,乔大哥和小杨在客厅里喝茶,我收拾完,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不一会儿,钟新喊我,我问有什么事,他说:“人家谈恋爱,你坐在旁边当电灯泡啊?”
“那我去哪里啊?”我不以为然。
钟新说:“随便去哪里都成,看电视啊,去楼下玩啊,吃了饭,可以去校园里转转。”
“好的。”和乔大哥小杨打招呼后,我提了垃圾袋下楼。
等我回到屋子里时,乔大哥小杨已经走了,家里冷清清的,梁爱珍靠在沙发上发呆,钟新在书房里备课。空气中仿佛有股火药味,果然,我听到梁爱珍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姓钟的,这么说,我该谢谢你,是不是?”
钟新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不说了,不想说了。”
我感觉有些奇怪,这两个人太会演戏了。一会儿是亲密爱人,一会儿是刻骨仇人,真搞不懂。正百无聊赖,家里的电话响了,接时,是乔大哥的声音:“哟正好,小丫头,快下楼,车在马路边等着,和我们一起去唱歌。”
“我吗?”我有点不相信。
“是啊,小杨挺喜欢你的,我们一起去,人多好玩些。”
我忙换鞋出门,马路边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我叫不出名字,见乔大哥在里面招手,便钻了进去。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3章(12)
北京的ktv好像处处爆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说要排号。于是,在三楼大厅,我在墙边的一张沙发上靠着,乔大哥和小杨在另一边聊天。
我夸乔大哥的围巾挺好看的。
乔大哥说:“要不要?送给你。”
“你把围巾送我,那杨姐会生气的。”
乔大哥看着小杨,眨眨眼,说:“生气吗?哈哈!”
我累了。
不知什么时候,歪靠在沙发上的我,进入了梦乡。
39
钟新全家对我在乔大哥到来那天所做的饭菜还比较满意。
这个晚上,我与梁爱珍在客厅看电视,奶奶早早睡了,钟新晚饭后出门一直没回来。我进房后,奶奶问钟新是否在家,我说不在,可能在办公室,奶奶说:“你去看看,看他在干啥?”
“奶奶,我不知道钟老师的办公室啊。”我看看外面,黑黢黢的。
奶奶靠在床头,说:“很好找的,办公大楼二楼,你看哪个亮着灯嘛!”
我提了垃圾下楼。
校园里华灯初上。林荫道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偶尔瞥见花园里的长凳上有学生搂着。远望办公大楼,果然,二楼有扇窗透出亮光。
每天我都要到楼下给家里打电话问候母亲的病情。有次钟新撞见了,问我为什么不用家里的座机,我含糊两句搪塞过去了。
父亲一再叮嘱我在外面要小心,早点回来,别太牵挂家里,挂电话后上楼,我见办公室的门关着。
站了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敲门。
“请进——”果然是钟新的声音。
见是我,钟新吃惊地问:“哦?有什么事吗?”
钟新在上网。我在门口没动,说:“奶奶叫我上来看看。”
钟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愉快的微笑,而是有些莫名其妙,他提高了声音:“看看?看我在做什么是不是?以前是她亲自查岗,现在有助手了,你说,我在办公室能干什么?现在就回去向她汇报,说我在上网,在聊天,在网恋!”
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嘴巴瘪了瘪。钟新觉察了,脸色缓和下来:“对不起,对了,小郁,坐,坐,聊聊。”
我在他对面默默坐下来。
“这何时是个头啊,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钟新还在发牢骚。
我要抓住这次难得的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想起他的话,于是单刀直入地问:“钟老师,您真的在网恋?有喜欢的人?”
钟新看看我,也许觉得我的问题很大胆,有些吃惊:“网恋?我有那么傻吗?”
我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么,现实生活中有你所喜欢的人咯?
钟新也盯着我看了几秒,我知道我眼睛里有异常坚硬的东西,他收回视线:“是的,有喜欢的女人。但是,喜欢是喜欢,不一定是爱。”
没想到他这么直率,我想弄清楚他所说的“喜欢”和“爱”到底有什么区别,说:“那喜欢是什么,爱,又是什么呢?”
钟新点燃了一支烟,说:“换个话题,你喜欢读什么书?”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也许这个问题太为难你了,哈哈。”语气充满戏谑。
我说:“我想知道您喜欢哪些作家?”
“劳伦斯,听说过吗?是我比较喜欢的。”
“为什么?”
“因为,他用非凡的热忱,赞美和描绘了人世间的性爱。”
我不明白此时为什么钟新和我聊起性爱,脸有点儿红,也许,他潜意识里想勾引我吧,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既然他可以如此大胆,我为什么不能呢?这样一想,大脑兴奋起来:“是的,性爱是美的,我喜欢杜拉斯的《情人》。钟老师,您……有情人吗?”
钟新的脸色严肃起来,迅速收藏了自己,说:“小丫头,说着说着就没谱儿了,你先回去吧,我还玩一会儿游戏再回去。”
“啊,原来钟老师也喜欢玩游戏?”钟新的高明就在这里,他能迅速转换自己的角色,由情场高手到贪玩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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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3章(13)
“是啊,游戏、下棋。业余时间总要打发啊。”
“那我先回了,您早点回家,免得奶奶牵挂。”我站起身。
钟新摆摆手说:“她牵挂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楼小心点。”
我想笑,但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笑。钟新与奶奶之间的关系对于我来说,是个谜。还有梁爱珍,他们没有尖锐的矛盾,也没有相亲相爱,从来不同床共枕。这种无性婚姻把家庭变成了公司,而夫妻,则成了员工。
一路上,我盘算着该如何向奶奶汇报。
40
早上我带着一百元出门时,梁爱珍还躺在床上。我提了垃圾袋悄悄出门。买菜的钱是梁爱珍夹在记帐本里的,每天花了多少都要记下来
在菜市场,我很会侃价。不仅如此,我还渐渐摸出了买菜的窍门。比如,我决不会一进市场就买菜,总要先转上一圈,摸摸当天菜市场的价格情况。同一个菜市场,买同样品相的黄瓜,每斤我能比别人便宜两毛钱。
以前,除了地瓜,我对水果不闻不问。也许是渴久了,现在看着蒙着薄膜的粉红西瓜,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转了两圈,还是两手空空。现在的我宛如小主妇,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一堆鲜红鲜红的辣椒刺痛了我,热闹的市井生活里弥漫着只有我才能察觉的凄凉。我陡然惊醒过来:我的青春可不是这么毫无代价地去消磨的,我丢掉了工作,我可怜的母亲还躺在医院,我不能再防守,我要进攻。我没有必要为我的主人在买菜方面讨价还价,也用不着去为他节约。我应该在他的家庭中不断制造矛盾,激化矛盾,以观察他在矛盾中的态度,我不能让他的生活顺心愉快,他没有资格顺心和愉快。
钟新下课回来发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金鱼少了两条。
起初,他没吭声,只埋头在鱼缸周围找,没有结果。我在厨房炒菜,锅铲与锅发出很大的磨擦声。
钟新的声音里透着烦:“小郁啊,轻一点,这样炒,锅会破的。”
我冷冷地说:“知道了。”
嘴里虽然答应着,手里仍然用着力,钟新不说锅铲了,自言自语道:“真是怪,怎么差两条?”
我偷笑了一声。
“小郁,你看到金鱼没?”钟新接着问
“我刚从市场回,没看到啊。”我说。
“哦。”
我喜欢如此悬念,这样,钟新脑子里就会存留一些问题,比如:金鱼到底被谁偷了?如果不是偷,那又是怎样离奇失踪的?如果保姆与这事无关,还有一个人,她,梁爱珍,为什么会害金鱼?
我觉得这麻烦还不够,饭做好后在厨房抽泣起来,显然,钟新发觉了,关切地问:“小郁,怎么了?”
“呜……呜,我买菜剩的钱被偷了?”
钟新有些紧张:“多少钱?”
“83块,是我今天买菜多的钱……你们,你们就扣我的工资吧!”我可怜兮兮。
奶奶在书桌上练字,头也没抬,说:“偷了就偷了吧,以后注意就是。哪里还扣你的工钱?”
梁爱珍磕着瓜子:“就是要扣工资,不是我狠心。也不是不相信你,但你应该有责任心,现在如果没有责任心,那以后就不仅仅只是83元的损失了!”
奶奶说:“放牛的赔不起牛。”
“这是我的原则!妈,我也是为她好!您别在里面插嘴,与您无关!”梁爱珍的声音明显提高。
“与我无关?我不中风,她能在我家做保姆吗?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奶奶非常不满。
“你怎么这样?就不能和妈少说几句?”钟新对梁爱珍说。
半天没吭声的我不好意思,说:“大姐,吃饭,别吵了,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们吵架。”
饭桌上,钟新一直皱着眉头,心情很糟糕。吃完饭,卫生间里传来他一声吼:“梁爱珍,你做的好事!对我有意见,也不能这样暗地里来啊!”
我心里打起鼓,想:坏事了,是不是金鱼又跑出来了?早上做饭前我把两条金鱼扔进马桶,明明看见水已经冲下去的,怎么又跑出来了?果真,我听钟新对梁爱珍说:“看看你做的好事,为什么把我的金鱼扔到马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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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3章(14)
梁爱珍气得脸都白了:“你血口喷人!横什么横!没动你的金鱼!”
钟新的嘴唇直哆嗦,说:“好,好,你什么时候能不撒谎?”
“金鱼是你的命呀?就为两条金鱼就这样对我?在你眼里,我还不值两条金鱼是吗?”
钟新说:“你说对了!至少它们不会骗我!”
梁爱珍趴在饭桌上哭起来。
我边低头收拾碗筷边想心思,觉得这次做得有点过了,后来转念想到母亲,咬了咬牙,觉得他们是罪有应得。
第二天一大早,钟新来到我跟前,严肃地说:“小郁,想问你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诚实,发誓,不要撒谎。”
我有些心虚,小声说:“好。”
“金鱼是不是你丢的?”
本来准备否认,但看钟新的目光,我非常害怕,说:“我……我……”
钟新沉着脸,说:“要是承认错误,我也不会追究你,我就是不服这口气,如果实在查不出来,我准备到公安部门申请指纹技术处理。”
“啊?弄这么复杂啊?”没想到钟新这么认真,我嗫嚅着:“我……是……我丢的……我想看看……它们在马桶里……能……不能活”
钟新很意外:“你……你呀!”
我低下了头。中午做完家务活后,我写了一封检讨书悄悄放在钟新的书桌上,上面写着:
检讨书
最最尊敬的钟老师:
您好!
记得那是一个无聊的上午,家里静悄悄的,除了大姐和奶奶在熟睡,除了我,家里再也找不到一个活物(对了,还有钟老师您养的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