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哥拐起弯弯找林三爷谈了。林三爷的态度没有给王九哥留下任何顺水推舟的把柄。原先他不当村长，口口声声说是老百姓逼猫吃醋，看来他说了假话，放了烟幕弹。林三爷的态度让王九哥心里受到了震动，金苇珉的话也引起了他的思考。他想自己真的要撑起奶头山这片天，林三爷这人还忽视不得。

林三爷是林姓的长辈，会阴阳地理，看相算命，也会几样土方子。他很有亲和力，抬骄的人不少，势力也不小。如今王九哥没有老书记的杀气了，林三爷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让出这个油罐罐位子？

王九哥想起了老书记的话。老书记交权时，给他悄悄说过，要他动动脑子，怎么样才能栓得住林三爷这头老黄牯？这是全部工作的重中之重，搞不好，林三爷吸了一帮子人，风水就有可能轮到他那边去了，你王九哥充其量，也就是个篾老脑。王九哥当时对此话，没有当回事，现在想起来，真是字字见血。

王九哥找林三爷谈后，有了很多想法。他听进了金苇珉的建议，凡拿不准的事还得真的要问问老书记了。

在治服村长的问题上，老书记给王九哥出了两个主意。

金苇珉回城里后，王九哥觉得是个机会。他就把林三爷喊到“村小”后面的山包上，暗示三爷在原来想要的这个地方，快动手，修一座小庙。但这个事他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一暗示就走人了，没有人看见他。他告诉林三爷，这个事也尽量不要让金专干知道，修起了也要说与村里无关。等金苇珉回来，她即是知道了，生米煮成熟饭，量她也不好说什么。再说，她刚来也不晓得以前的事，等她来的时间一长，就不好办了。有了工作队，哪个还敢干这些事？林三爷心知肚明，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可是喝了一碗蜜。

林三爷曾给几个老人说过，修庙这事不急，时候一到，自然便成。没想到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看来林三爷对自己的命算得也不差。

王九哥这一着棋，就等于给林三爷造了一个长久的饭碗。老书记说他在位时一直堵着这件事，堵就是不给自己设障碍。现在看来王九哥是堵不住了。堵不住的事，就要疏。疏，就是顺水人情。

村里人都巴不得林三爷搞个固定的地方，比到他家里办事方便些。林三爷猜得出大家的心事，请了四五个人一两匹马悄悄打了几个夜工，一座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小庙就修成了。

庙址是过去被“文革”破坏的老土地庙址，附近残存着星星点点的古旧砖瓦碎片。墙体是水泥块，早几年就准备的。屋顶盖了半边茅草，盖了半边小青瓦。屋内摆了一张旧课桌，一张简易床，桌子上摆了一尊八部大神神像，神像四周横竖纠缠着一些作法事用的香、烛、苏油、冥纸、道袍、道帽、铜铃之类的什物和法器。后墙上开了一扇可由一人爬进爬出的活动的格子窗。庙门两边写了一幅对联，石灰水刷上去的：“庙小乾坤大，天高日月长。”横批是“德福庙”。

这件事速战速决，做得滴水不漏。知道与不知道的人都假装不知。有事去土地庙，无事也不议论。平常大多数时间，庙门是挂了一把小铜锁，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频繁的活动。直到有一天傍晚，村小后山上炸响了半个小时的鞭炮，炸碎的血红纸屑，新烧的麻纸黑灰，在一阵风中，满天飘的时候，金苇珉才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山包上有了变化。

金苇珉对这件事渐渐听到了不少议论，但她没有附和，没有追问，没有去看，装了糊涂。后来，金苇珉到县里开会，心里有些不踏实，吃不准了，就悄悄对几个相好的同事提起了这个庙，说一边是学校，一边是庙宇，上面将来验收的时候会不会追究什么责任？同事们听后只是当笑话而已，说农村都是这个样子，谁也不会把它当回事的。同事们说她装糊涂是对的，但她自己感觉哪里却有些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这第二个主意是，老书记要王九哥多与林三爷商量着办事，但把握要自己拿。一对一时，话让林三爷说完，肚子里倒得越空越好，小事让他做主。但要王九哥记死，在正轨场合下，不能让林三爷多说话，也不要听他的摆布，大事上不含糊，拿蛇拿七寸，不要让他林三爷蹲到头上拉屎。要借林三爷的势，树自己的威。怎么借势？怎么树威？只能见机行事了，没个定法的。

两个主意，一个是实，一个是虚。一个是实惠，一个是方法。林三爷果然对王九哥比较服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