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乡里来的干部多了起来。奶头山的工作进度基本上是与乡政府的工作布署同起同落的。乡里干部很尊重工作队,无论男女,无论有钱无钱。金苇珉对这一现象的理解是,乡干部毕竟比农民的觉悟要高得多。
乡里民政干部,陪县里的民政干部也来到了奶头山。他们是来调查零散红军的家属情况的。据说芙蓉县里有好几百名姓名不全的红军、抗日、剿匪将士牺牲在战场上,烈士证还没有发放到家属的手中。
这项工作,民政局组织专门调查组,调查了好几年,越是到后来,问题越复杂。现在冒牌顶替的不少。民政局的同志说,等有些疑难问题解决后,县里就会一次性发放烈士证和抚恤金。
金苇珉也很关心奶头山的烈军属认定。一旦认定一户,就相当于帮她分担了一户的扶贫计划。这次听了县民政干部的一些介绍,金苇珉对走马乡的乡情又加深了一层认识。原来,走马乡还是一个革命之乡,大革命和抗日时期,近半个乡的人参加了红军、赤卫队、解放军,有三分之二的人光荣牺牲。有的一家人一家人地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有的死得惨烈,有的死得悲壮。有的死无全尸,有的被敌人开肠剖肚,挖心挖肺。有的活活被甑子蒸死,被火烧死,被刺刀挑死……可谓红花朵朵,必有走马儿郎的血色闪耀。
而这奶头山也不是一般的地方,它不光山大林深,它的红色根基同样深厚。曾演义过九寡妇抱成团,集体跳天坑为夫殉葬的悲壮故事。
民政局的同志初步透露:“奶头山不简单,是个红色村。最高级别的,跟贺龙走的有个女的,当了师长,可惜奶头山没有了后代。奶头山原先当红军去的几十个人,都是耳朵山那边的,那时耳朵山还没有与奶头山分开,是一个村。后来分了村,分村时红军的子女大部分搬到奶头山来了。耳朵山那边的红军人数就少了好多。这对奶头山能划为红色村,打了个好基础。耳朵山那边就不一定划得到红色村了。”
金苇珉听得是热血沸腾起来,知道有了红色村这块牌子的重量。如果这块牌子下来得早,她的扶贫工作就好干多了,钱也好要些。听说处在红色旅游线路上的村,还可以拿到一笔钱,搞旅游开发。
金苇珉还关心红色村的牌子什么时候可以搞下来?调查组的同志说,这是县委常委定的事。金苇珉就不再多问了。
县民政局的同志走了,县农调队的同志又下来了。有扶贫任务的村,都是布点调查村。金苇珉对农村统计工作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经布点的同志一点拨,她对这项工作却起了热情,另眼相看了。
上面的干部走马似地转一圈就走了。热闹一阵儿,寂寞一阵儿。金苇珉似乎有些适应了。说到底,还不是这些意思。说到底,是因为她的心中有一个梦想。镀完这一桶“扶贫的金”,她就要回局里当股长了。
心里一搁上高兴的劲儿,她就想扯几曲,唱几句。人就是这么一把贱骨头。于是,这一夜,沉寂了很久的奶头山又响起了悠扬的二胡声。她不知不觉扯起了《高山流水》,清亮亮的流泉飞瀑,跃入悬崖,穿越峡谷,漫过田野,淌过村庄……
扯着扯着,她突然就扯明白了。为什么常常会不经意地扯起《高山流水》这支曲子。因为这美丽的奶头山,除了无电,无公路,还严重缺水。
金苇珉想,人有时不能改变环境,但在不知不觉间会被环境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