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苇珉融入到了大家的热情当中，没有一点杂念。她与在座的共进午餐，吃得津津有味，连说这乡下的饭菜就是好吃，是环保型的。林三爷也说今天二狗子的手艺怎么长进了一大截。二狗子说：“只要是用心了，什么事都能成。”

几个叔叔婶婶吃着吃着，把话题就引到修公路的事情上来了。二狗子和林三爷都喝了一斤多包谷烧，先是没事，渐渐地有事了。金苇珉只喝几口，品出了酒的烈性，就打住了。二狗子不依不饶的，还要给金苇珉敬酒。林三爷说：“二狗子听话，人家金领导是女同志，好男不跟女斗。”

林三爷的话，是话里有话。他一边宠着二狗子，一边打着二狗子，又一边激着二狗子，连旁人都看出了这出双簧戏。酒到火喉上，二狗子把公路要从后山修的意思讲出来了。林三爷喝着酒，像没听见二狗子的话。

金苇珉看着喝多的二狗子，说：“公路从哪里修，你问林村长嘛。”林三爷就笑笑，很老成，很含蓄，说：“酒桌上不谈公事，你二狗子少喝点，酒气熏得金领导都退好远了。”

金苇珉忙说：“没事，林村长你尽管尽兴，二狗提的话也不是什么坏话，也有一部分老百姓有这个愿望。可路只能修一条，我今天来就是想更深入听听大家的意见，看到底走哪边有利？现在大多数老百姓都同意从前山修。”

二狗子这下急得，脸突然变青了。他拿出另一壶酒，开盖，倒酒。猛喝了两大杯。金苇珉看在眼里，知是自己的话刺激了二狗子，就忙改口说：“二狗子，你着什么急？这全民公决的票还没投，最后的结果也就没有定。”

这下，二狗子乐了，他听出了金专干还没有戴上有色眼镜。金苇珉的这句话救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大家就有盼头了。二狗子乐得还要给金苇珉敬酒，乐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林三爷忙制止，说：“金领导都吃饭了，不喝了，我今天陪你喝好。”二狗子说：“好，你心疼金领导，我们喝。”

今天二狗子是东道主，林三爷也想要他雄起做回人。这下有好戏看了。几海碗下肚，二狗子稳不住了，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吼起了山歌。吼了几声，像病马啸啸。

林三爷叫他别吼了，难听死了。到金领导面前亮嗓子，你丢人不丢人？人家金领导是文化局的专家，刚来时随便玩了几段《刘海砍樵》，一人唱两个角儿，你忘记了？

二狗子手舞足蹈，两只眼睛猴子屁股一样耀红，说：“没忘，没忘，就是因为听了金领导的歌，我才有兴趣唱的。”

金苇珉放下碗，说：“吃饱了，听二狗唱原生态山歌，那是一种享受呢。”二狗子更加得意了，又吼了起来：“姐儿走路你手摸摇，路边的茅草快如刀。茅草刀快划破手啊，你莫问小郎要药包。吆喝喝——”

金苇珉象征性地拍了拍手，说：“好听呢，不过我第一次听到的词儿好像不是这样的吧。”二狗子吃了酒，心思就敏感多了。他的心思飘飘浮浮的就浮出了第一次碰上金苇珉的场景。二狗子嘿嘿一笑，神秘莫测，在场的人谁也不知道他笑的是什么意思。

林三爷年轻时也爱唱歌，六七十年代公社搞文艺汇演，奶头山的大戏小戏都是有名的。现在除了唱大戏角色不齐整，唱些其它的花灯小戏，村里还有的是角色。锣鼓钹，吹拉弹，净旦丑，样样俱全。前几年参加乡政府举办的正月十五的花灯表演，奶头山次次都是金奖。

林三爷的酒喝得也有点热血喷涌了。旁边有个美人儿助兴，也想唱几句，但又不好启齿，就说：“二狗子，有专家到这，你来个正经的，好好表现一下，将来请金领导介绍你去县文工团干干。”

二狗子说：“很想听金姐唱个词儿，或听她扯一曲。可惜我的大筒老鼠子咬了，不然听金姐拉一曲，那就是死了也过瘾。我好几次躲到奶沟里听金姐扯曲子，动都不想动了。”

金苇珉的右眼睛皮突然跳动了几下，想起来奶沟的人说有野人听她扯二胡的事。

就这微妙的变化，林三爷看在了眼里。他想这二狗子吃了几滴猫尿，就什么屎话都倒出来了。要是话没说好，伤了金苇珉，一切的想法不都泡汤了？林三爷赶快瞪了二狗子几眼，说：“猪肚子里养不出麒麟，狗嘴巴里吐不出象牙。从你嘴里出来的没几句好话，什么死呀活呀的。今天是金领导考你，又不是你考金领导。还是你唱，不要狗肉上不了正席。”

二狗子看看林三爷，说：“那我就献丑了，唱一个尼姑偷人。”

他胀红着脸，咳咳咳，咳吐了喉管子里的一砣痰。起声：“一呀更里小尼姑闷坐啊禅堂，两眼不住泪汪汪……”音韵在往下迭，旁边的几个人怎么就和金苇珉吵了起来。

这一吵，就败了二狗子的兴。唱这种曲儿，要的就是一个氛围儿，要的就是一堆错错落落的眼神儿。他唱的尼姑偷人刚刚韵至思春，便嘎然而止，人也就偷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