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头山的“两委”班子成员曾经在换届选举时压缩了,现在的四名主要成员相互交叉任职。这一交叉,权力就成了网状。
妇女主任叶玉兼计生专干、村长林三爷兼调解主任,住在后奶头山。
王姓东房的王国平秘书兼会计出纳,住在前奶头山。
王姓北房的王九哥书记兼共青团书记,住在奶沟。
前奶头山有三个组,叫前山一组,组长由王国平兼,前山二组,组长王麻子,前山三组,组长王水库(憨憨二叔)。
奶沟一个组,叫前山四组,组长王九哥兼。
后奶头山有四个组。叫后山五组、八组,组长林三爷兼,后山六组,组长叶玉兼,后山七组,组长林长庚。
以上就是奶头山的权力在奶头山的空间分布。
王九哥论辈份比林三爷小一辈,现在无论是开大会还是开小会,王九哥都改变了老书记主政时的格局,他是主动来找林三爷商量事的。这样一来,林三爷高高兴了。礼多人不怪,很多事,王九哥怎么说,林三爷就怎么依了。有时,林三爷还主动给王九哥出点老经验老主意,省得王九哥想讨教老父亲又不好随意开口的尴尬。这就是权力在奶头山的宗族、年龄与心理结构上的分布。
而在很多事情上,无论大小,后奶头山的老百姓都建议要通过表决。就是林三爷单独可以决定的事情,后奶头山的骨干分子,都这么坚持,他们的意思是对书记和村长都是一碗水端平的。每遇这种建议,林三爷往往都是支持的。前奶头山不喜欢的事,恰恰后奶头山喜欢。从这种民主意识上来说,后奶头山已是略略占了一点上峰。但往深处想,这也算一种权力倾斜。是一种巨大的暗流。在民主意识还没有达到自觉程度的时候,后奶头山这种什么都要求民主表决的作法,就有点故意了。这种故意当然是针对王九哥来的。
但有很多事情,面子上林三爷还是站在了王九哥这一边。林三爷对后奶头山的几个党员开玩笑说:“就怕软棍子打人。”有党员说:“我看你还被打得快快活活的。”林三爷说:“人都老了,只要他大方向不出格,还是尽量照顾到年轻人的自尊心。”有党员说:“原则性的问题,你林三爷,还是不要被迷魂汤迷倒呵。”林三爷只是笑笑,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王九哥这几天到前奶头山跑跑,每次从三姐家里出来,都要碰上憨憨。
憨憨神里神奇的,有时说个话,像放到药水里泡了的那么烈。惹得林三爷有时都要来套憨憨的天话。平常无所事事,憨憨就爱和牛、马玩耍。这天,王九哥又看到憨憨,一个劲地搂着一头黄牯(牛),往一匹小黑母马的屁股后头掀,心里就不舒服。王九哥有很久没有到深圳去了,他的裆里就湿了。王九哥过来扯开憨憨,叫他不要乱搞。憨憨就嘿嘿傻笑,说:“搞过了,搞过了,它们搞得。”
王九哥假装擂了憨憨肩膀上一拳头,扭头走了。憨憨就在后面,莫名其妙地说一些话。什么野人昨天到他二叔家里来了,和他二婶子那个了……什么他爹和他妈把他抛起来,抛得好高的,他从天上掉下来,就摔死了……什么徐漆匠好凶的,要取他的卵子下酒吃……什么天坑里来了蟒蛇,要吃二狗子的鸭鸭……
王九哥把前奶头山的王麻子、王水库以及后奶头山几个村民的事摆平后,确定他们不会再闹事,就来找林三爷商量事。
他们扯闲白话时,就扯到了憨憨。王九哥说:“我是当兵出身,什么都不怕的,怎么最近听不得憨憨的一些话,打冷惊。”林三爷说:“有时候,我也无缘无故地想起来憨憨的遭孽相,有些事讲不清楚。”王九哥说:“三爷你是知道些事的,你测没测过憨憨这种人的命运?”林三爷说:“这种人是天生的,运不在命上,在天上,不好测的。”
王九哥不再问什么,谈起了正事。与林三爷商量下步修路的问题,看到底怎么搞合适。商量完了,他俩就分工。
王九哥说:“三爷既然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就分头给秘书、妇女主任通气,再分头给组长通气。我们两人除了要做好自己的组上工作,一人还要包一个奶头,你看怎么样?”还是商量的口气。
林三爷也就十分真诚地说:“九书记这么客气,我想到前奶头山走走。”王九哥一听,高兴地说:“好,好。我也正想到后奶头山转转。”于是,两人就换了老式的包奶头的方法,彻底打破了老书记时的作法。
村里的事,只要书记、村长统一了思想,村支两委统一了思想,再开两委扩大会,就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王九哥吸取了上次党员会决策流产的教训,现在凡是牵涉到要作出决定的事,他事先都考虑得很周到。他觉得自己手上的权力呈现出分散状态了。
王九哥把与林三爷商量的一些情况给金苇珉通了气。金苇珉很高兴,看到王九哥一步一个脚印地扎实工作,心里也踏实多了。她想,这一周一学习的政治夜校还是起了作用,思想通了,什么事都好办了。这样下去,奶头山村就决不会出现有些地方的村干部玩弄工作队员的恶作剧了。这是宋小聪从另外一个角度提醒金苇珉要注意的事。
建好村支部,调动村干部的积极性,是建设扶贫工作的重中之重。这句话是郝部长在年初的动员会上说的,金苇珉记到骨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