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2)
这天,陈海峰和王瑶瑶的婚事并没有办得很隆重,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吃了一顿饭,他不想太张扬。但他又觉得让王瑶瑶受了委屈,在这爱情幸福的时刻而责备自己。
在江阳市的官场里卷起一场又一场风波,他们明争暗斗,你来我往,厮杀方酣。压缩机厂的事,省纪委组织了专案组派了下来,与祝厂长约谈后就实行了“双规”。按省纪委专案组同志的意思,想把祝秋生搞到饶州去实行“双规”,让被审查的人说清楚自己的问题。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弄到丰河县一个普通宾馆搞了几天,又被人走漏了消息,连换了好几个地方。阎福林对纪检干部说:“既然是涉及重大的经济案件,而且是省里直接批下来要查的大案,那就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以免再在这样的问题上节外生枝。所幸,我们就要揭开谜底的时间不会拖得太长了。对待腐败我们是要坚决打击,还江阳市一块净土,一个蓝天,给外企业一个良好的投资环境,这是非常重要。”
在长期的政治生涯里,阎福林看出省里的意图是为新来的书记扫清道路,这政治手段的表演对他来讲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要让下面的明白,只要不服就要继续深挖经济问题,则是所谓的反腐败斗争。
当时还问过调查组组长说,是不是要给其他领导打打招呼。调查组领导说了不用,因涉嫌到前任领导,知道的范围越小越好,但要他派几个靠得住的人陪护,不要发生意外。对祝秋生的事,王学韬走的时候跟阎福林打过招呼,要他妥善处理,力保他能平安无事。但王学韬走后,好像事情没有朝他预想的方向走。一是上告的人太多,省派出专案组对这事直接参与;二是这里面阎福林起了很关键作用,他看准了王学韬到省里被边缘化,觉得是省里有意想搞掉王学韬。也开始落井下石。他想在反腐倡廉方面做出成绩,就努力协助省专案组拿祝秋生开刀。他现在甚至并不隐藏躲闪,感觉自己的心灵有了新的内容,愉快地探索着新时期的东西。他清楚在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要看社会的需要。谁还会注意到这样寒流来的地方。
最后,在市郊一个倒闭工厂的办公小楼,送祝厂长在那儿“住”下。小楼前的大铁门己是锈迹斑斑,院内两棵高大的白玉兰树,几乎把那小楼全遮挡住了,现在这季节白玉兰不没开花了。黄昏时,在太阳快要落到大山背后去的那一刻,就有许多麻雀在这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住在这里会觉得人更多的是无奈,尤其感到凄婉。
阎书记通过自己特殊的身份,去看过祝秋生两次,让祝厂长误认王学韬还再关心他。这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存,就不能不用一些政治伎俩。在江阳市人所共知的事实,就是他与王学韬的关系亲密。再加上这几次的换地方,也说明了在外面的人没有忘了他,心里有一种希望。虽然他心里感到空虚,恍如空洞,但他不容纳任何杂念闯进,非常纯朴地保持沉默。可祝秋生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是有人已经布置了陷害他的天罗地网。官场里的这种斗争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甚至是残忍的。
专案组问祝秋生当厂长时,有没有违纪违规的行为时,他感慨地说:“你们这么搞,这是让我们掉入两难的悖论里。改革的“摸着石头过河”,从中央到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对未来改革的明确和整体思路。如果不是我们的敢去探索,就不可能有今日之发展局面……这必然出现违纪、违规乃至违法的情况。今天这成了我们的罪,成了改革后的牺牲品,这是令人悲哀。”
专案组和祝秋生吃的饭菜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特殊。专案组从市里调来四个一般干部,分两班轮流陪着他吃住,有时也会一起玩玩扑克,下下象棋,但不能走出住的房间。刚来这里“住”时,祝秋生流露出一种惘然若失的神情,孤独的处境很快使他无法忍受了,玩起了绝食的把戏。他想法律明确规定,凡是犯罪嫌疑人死亡的,或者宣告无罪,或者终止审理。只要人死了,就不会出现大的漏洞,就不会被别人拿来说事。
现在,他没有当初被双规时的恐惧了,反而对一切都冷漠了,但竭力地想理清这些个事的前因后果,努力地回忆自己这些年走过来的生活,这几千万的资产谁讲得清楚。他发现以前的幻想破灭,同时也彻底地理解了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是无法摆脱,或逃避现实,这就意味着无可避免地彻底毁灭。他感到整个生命都沉没在痛苦中,想死是摆脱这种痛苦的唯一选择,使他准备好了死。他完全不听劝继续绝食,专案组把这事通报给政法书记阎福林。
阎福林指示决不能让他自杀,全市人民及各界都再看着我们,一定要给江阳人民一个交代。结果祝厂长在绝食的第三天,被绑在床上输了五天液,这种折腾让他吃了不少苦。他回想这次过程脸色都显得苍白,茫然不知所措的痛苦和绝望在侵吞他的心。这种耻辱显然不是机械地触及到身体,而是触及到他的心灵。
每天清晨醒来,看着陪吃住的人,他似乎都会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他在绝望中反复地考虑过自己一生的结果,自尊也被黑夜整夜地啃噬,黑夜的恐惧也在感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