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学老师_顽童记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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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学老师(1 / 1)

学校里一共有七个教师,只有上边派下来的杨校长是一个公办教师,其他都是民办教师,这些教师不是我们村的就是邻村的。其中还有一个是女教师,就是茶姑。

杨校长不只是校长,还给高年级带写字(写毛笔字)课和美术课。瘦削而苍白的脸颊,瘦高的身材,一看就不象农民。在我的印象里,他浑身都是艺术细胞,写一身漂亮的美术字,学校里的板报、学习园地都是他一手操办,还会吹笛子、拉二胡,公社里搞文艺演出都少不了他。正是他来到了学校后,姑父爷和茶姑才有机会到学校教书。

其实,姑父爷在学校教书也是我进学校前不久的事情。

那时,村南头有一口机井,机井旁有一个看水泵小房子。一个春天早晨,村里有一个人发现泵房里冒出了一缕蓝烟,以为那里失了火,急忙叫上几个人前去灭火。跑到那里一看,里面有一老一少在生火做饭。老的是一个老头儿,带了一副近视镜,长着三绺银灰色的山羊胡子,操一腔外地口音。少的是一个小女孩儿,长得像个洋娃娃,脸圆乎乎的,胖嘟嘟的,看人时一副怯场的样子。村里人就问他们从那里来,老头说是从河南来的,老家遭了灾,过不下去了就逃了出来,暂时在这里住一住。村里人不免议论纷纷,心想这老家伙不知从那里拐了这个小女孩儿。但没有人主动出面去驱赶他们。慢慢地人们知道老头姓安,小女孩叫蝴蝶。安老头在机井周围的空地上开了一块地,种了一些黄瓜、西红柿等等。生产队的农场也有菜地,一是很远,二是我们去了只能凭本事偷才能吃到,而安老头的菜地却是对为我们开放的,就是这些平常难得吃上的东西吸引了我们时不时地跑到泵房那里去玩。安老头很欢迎我们,让我们自己去摘黄瓜、西红柿吃,但每次只能摘一个,多了不行。但这也足以让我们欢天喜地了。

有一次我到泵房去玩的时候,看到蝴蝶坐在水渠边吹着一个绿绿的亮亮的东西,虽然不成曲调,但声音挺好听的。一问才知道那叫口琴,是一种乐器。我便在一旁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姑夫爷见我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便说:“蝴蝶,给你歌吹一会儿。”蝴蝶就把口琴递给了我,我接过来胡乱地吹了一会儿。口琴对我这个土包子来说谈不上吹,其实是玩,过过嘴瘾罢了。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熟人,乃至最后就成了亲戚――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论的辈份,这个六十开外的老头儿就成了我的姑父爷。

有一天,杨校长听说姑父爷会写得一手好字,就特意到泵房和姑父爷聊了一回,回来后就到大队部去,找到了村革委会张主任和王大队长说:“泵房的安先生是个难得的文化人,村里小学缺教师,可以让他去村里临时代几天课。为了稳妥一点儿,还是要让他试讲一下。”张主任和王大队长合计了一下,觉得可以。于是杨校长就通知姑父爷去学校试讲。姑父爷听了,脸上一下就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头发也似乎闪闪发亮起来,立即收拾整齐,到小校给五年级去讲了一节语文课。他讲的是鲁迅的《一件小事》。当时听课的除了学生以外,还有小学的几名语文教师和校长。他讲课时尽可能用普通话,但多少还是带一点河南口音,声音不大却底气十足,不时还自嘲一下,露一下自己的“小”出来,惹得轰堂大笑。教师和学生都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称是。杨校长听得更是眉飞色舞,在讲课结束时带头鼓掌。

从此以后,姑父爷就成了庆贞庵小学年纪最大的代课教师,给最高年级――五年级代语文和历史。我上学以后,在没有课的时候,常常站在五年级的窗外听姑父爷讲课,尤其是他讲的历史课。每每听到他讲历史风云人物的传奇故事时,我不禁热血沸腾,浮想联翩。我想将来要是能象姑父爷一样给人讲历史那该多好啊。渐渐地,姑父爷就成了村里的文化权威,也是学问最好的,人称“活字典”,在方圆几里颇有名气。不只是教师,就是村里其他人搞不懂的事情,都要去问他,十有八九他都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村里的晚辈自然都按辈分称呼他,长辈也对他尊敬有加,大都尊称他“安先生”。不论什么事,理不清或搞不懂时,只要你说一句“安先生说了”如何如何,对方至少不会继续和你争执下去。姑父爷可以讲福尔摩期探案,可以讲金陵十二钗,可以讲以色列的历史,还知道外国人跳裸体舞时那些情况下是穿衣服的,那些情况下是不穿衣服的。在姑父爷进了学校的同时,他的小孙女蝴蝶也进了小学读书,和我是同班同学。

茶姑是学校里唯一的女老师,也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女高中生。她在县城念高中的时候就一直留着剪发。一头乌黑的剪发再配上白皙的、圆圆的脸庞让她完全象个城里人。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不久,她父亲嫌她的剪发头不象个农民,干活不象干活的样子,非要让她把辫子蓄起来。她不愿意,为此爷儿俩可没少吵架。她父亲眼看着闺女快十九岁了,便委托人给她张罗一门婚事。一是农村的姑娘十九岁一般都结婚了,二十岁一过就算大龄青年了;二是怕日子久了,茶姑的心继续野下去,到时候想收都收不回来了。但说了几桩,茶姑都不同意,说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主。气得她父亲嘴都差一点歪了,骂她不知羞耻。眼看着茶姑快要顶不住了,杨校长不知从那里听说了茶姑的事情,就到茶姑家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茶姑当教师的条件太难得了,回过头和张主任商量说想让茶姑到学校里教书。当时张主任还不大愿意让茶姑去,他想让自己的一个侄子张爱国去。因为民办老师虽然也是挣工分的,却是农村里最轻松、最干净、最体面的活儿,很受人受人尊敬的。

杨校长说:“学校里有女生,就不能没有女老师,女老师管理女学生来要方便一些。再说,女高中生全县也不多,茶姑这样的女高中生不在学校教书就太可惜了。”

张主任说:“我侄儿爱国也是初中毕业最后,球打得好,听说学校缺体育教师,能不能让爱国去学校代一下体育课?”

杨校长明白张主任的心思,便说:“学校里本来就人身紧张,也缺体育老师,让爱国去那还有啥问题?”

就这样,茶姑和爱国一起进了学校。茶姑除了给一年级当班主任以外,给一、二年级代算术课,还代全校的音乐课。张爱国就给一、二、三年级带体育课。

学校的体育课无非就是带学生们跑跑步、打打球。音乐课其实就是学唱歌。那时候唱的歌主要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东方红》、《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国际歌》、《学习雷锋好榜样》等等。记得茶姑那年教给我们的第一首歌是《歌唱二小放牛郎》:

“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放牛的孩子王二小……”

这一首有着民歌风格的号称为儿歌其实不是儿歌的歌曲随着王二小那鲜红的血迹常常回荡在我的灵魂深处,让我深切地感受到战争的残忍、悲哀。但那时,这首歌曲却以另类的风格带给我们音乐上的享受,让我们爱不释口。

还有茶姑教我们这首歌时的神态,也是令我们难忘的。茶姑轻轻地挥着手,轻轻地打着拍子,那一头端庄而不失秀美的剪发也随着身体的摇摆而摇摆,那明眸皓齿象月亮一样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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