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云大娘秦母觉得累了,半倚在弥勒榻上淡淡的问秦宸:“刚刚你说的话是真心话么?”
秦宸抬眼探究的看了看秦母,她的脸上还是惯常的波澜不兴。
秦宸坚定的点点头,摊牌似的的说道:“是。字字都是真心!”
“不想做官”
“是。不想做官。”
“想去种地?”
“是。想去种地!”
“还想做买卖,做工匠”
秦宸看着似笑非笑的秦母,硬着头皮坚持道:“是。除了读书做官骑马打仗,别的我都乐意。就算摆个小面摊也乐意!”
秦宸屏声静气的站在那里,准备迎接下面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侮辱谩骂。可是秦母只是怔忪,半天才嘟噜道:“也好。”
看着秦宸一脸的讶异,秦母心里有些小得意,可是再多的得意也掩盖不住心里的凄苦和倦意。她深深的看着秦宸,慢慢说道:“我答应你了,你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或者说你宁愿在私底下挨个的问那些不相关的人,也不肯对我开口么?!”
秦宸早就知道方节不会对老太太隐瞒什么。有的话他已经在心里问了许多遍。看着秦母失望气苦的神情。只是一字一字迟缓的说道:“有的事情我知道是忌讳,孙子也不敢问!只是想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护着周氏?难道二哥不是您的亲孙子么?难道我娘不是在您身边长大的么?如果你不把我们当回事,又何必对赵家的人那么好呢?。。。”
秦母怔怔的看着秦宸,半天才垂下头淡淡的说道:“我老了,上年纪的人,遇冷遇暖身子总会酸痛。你过来给我锤锤肩。”
秦母眯着眼享受着秦宸不轻不重的敲击,轻声说道:“我出身在商贾人家,是家里的独女。我爹本来想着让我坐地招夫,找个老实可靠的上门女婿。谁料到阴差阳错的成了节度使家大公子的平妻。”
她感觉到秦宸的手一下子停止了敲击,却只是倦怠的笑着说道:“是啊。是平妻!”
秦母摇摇头,嘲讽似的说道:“你们年纪小的不知道从前的事情。总以为老大是庶子,是姨娘生的。其实他是真正的嫡子长孙,他娘,那府里你们叫做老姨娘的,到是你爷爷的结发原配!”
秦母慢慢的住了嘴,直到秦宸又不紧不慢的敲击起来,她才满意的说道:“我嫁进秦家也快五十年了。前半辈子我的日子只比周氏好些,到了后半辈子。。。不要说我头上的大房,就连我那高高在上的公爹也得看我的脸色过日子!”
她猛地抓住秦宸的一只手,死死的看着他,抖着嗓子凄楚的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秦宸迟疑的摇摇头。他看的出来秦母的情绪不对,却不知道自己是该把这段秘辛听完,还是出去叫人,找大夫来给秦母诊治一下。
秦母慢慢的把秦宸的手放下,号哭道:“世人都说我是靠了个好表哥,有好亲戚替我撑腰。。。放他们的屁!这个家。。。秦家的荣耀是拿我儿子的命换来的!秦永秦冶两个匹夫拿自己的儿孙换来这红彤彤明晃晃的顶戴!”
秦宸虽然好奇,可是看着秦母的失态还是心慌。轻抚着她的后背,焦急说道:“祖母,我扶着你躺下好不好?我去让人请太医来!”
秦母顺着秦宸的手躺下,抓住他的衣摆哑着嗓子说道:“我没事!好着呢!总要看着老李家。。。”她阴测测的看了秦宸一眼,泄愤似的低声冷笑道:“我总要看着这李家的江山垮台我才会甘心去死!”
秦宸没想到能听到这种话。他上辈子倒是骂惯了的,可这辈子这些话却是大逆不道,是要抄家的。他慌乱的四处瞄了几眼,嗔怪道:“祖母!”
秦母得意的冷笑,挑衅似的问道:“怎么你怕了么?要不要去衙门里告我?”
秦宸摇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又没疯!说出的话放出的屁,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只是姑妈在宫里,还有十二皇子和小公主,祖母总要看顾吧。”
秦母的情绪起伏的很快,她怪笑了一声,忽然又安静下来,气苦的说道:“是啊!还有她们还有若曦,她们一样是我的骨血。总不能。。。”
她说着又看向秦宸,淡淡的问道:“你还信我么?”
秦宸不置可否,只是挑眉痞痞的说道:“您说,我听着呢!”
秦母呆呆的看着秦宸,叹息道:“你的眉眼还真有几分随你三叔。你放心。就凭这个,还有赵家。。。我总不会害你的!”
秦母扭了下身子,直直的看着屋顶的雕梁说道:“那年你大伯出生,他娘丘氏的身子出了毛病,没法子再生养了。秦家总不能靠一根独苗传宗接代,就要给你爷爷再说房媳妇。我家里虽然有几个臭钱,可也配不上安化节度使家,秦家侯爷的儿子。可是有个不知哪里来的混蛋道士,非要说我的八字好,宜家室,能旺夫就把我抬了进去。”
想起往事有些伤怀,秦母不安的呜咽了一声,又慢慢的讲述了起来。
那时候秦母李氏只是商贾出身。
秦放的娘丘氏虽然出身是没落的小贵族,可到底也是贵族。在爆发后紫称是秦琼秦叔宝的后代子孙眼里也值老鼻子钱。
李氏的日子虽然不难过可也好不到那里去。每日对大妇的晨昏定省,虽然没有刻意为难。可是那种冰冷的眼神,把人当传宗接代工具看的不屑眼神,总是躲不过去的。
秦冶有三个儿子,都他来说都是平平。不过秦永喜欢爱舞刀弄枪的长孙,怜惜幼年丧母少年老成的次孙,却对总是做惊人之语的幼孙很是平常。
年少的秦敦对这种轻视到不在意。他总是喜欢往外公家跑,和几个表哥很说得来。在秦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少年秦敦已经是李仲狂热的追随者了。
李仲一举拿下淮扬、吴越、楚地以后。秦永决定要向这位新兴的王子靠拢。那时候李仲还没有迎娶林湘,普宁林家的人也只是无名鼠辈。秦永把心爱的长孙送到了李仲的麾下。他舍不得孤苦的次孙,不想他去伺候人。就把一直在外地游学的幼孙叫了回来,送到金陵做了太子仲寓的侍读。
秦敦是个很活泼的人,又散漫花钱,和李家几个闲散的宗室处的都很好。
只是他喜欢游历,有事没事的就会告假出去转几圈。仲寓身边也不差他一个,总是很爽快的放他自由。
在秦敦最后一次走出金陵城的那年冬天,一个阴雨的日子,太子仲寓得了重病。在他之后又有几个李家的宗室暴毙。
没人知道从前的江南国主,现在的皇叔亚夫文亲王是怎么把儿子的死跟秦敦联系在一起的。只是在成平二年的一个夜晚,在外游历的秦敦在回家的路上失去了踪影。
没有人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连当时陪着秦敦出门的,赵顺兄弟的父亲赵,还有方信最小的儿子一个小名叫胡桃的少年同时失去了消息。
那时候的秦母还只是被叫做李氏。她在秦永的房前整整跪了两天两夜,只是想求秦永派些人手把秦敦找回来。活也好死也罢,她只是想再看看他。
可秦永的回答是让下人把秦敦遗留的一切,他的衣物,读过的书籍统统的焚烧掉。同时宣布秦家只有两位少爷,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叫秦敦的三爷。
就在秦冶写休书,想让人把李氏轰出秦家的时候,皇宫里传来旨意。秦冶被封为卢国公,他的正妻,李氏同时被封为卢国夫人。妾丘氏也给了个安人的安慰奖。
秦冶很想去宫里问个明白,想知道是不是吏部的人把他报上去的资历弄错了。可皇后娘娘赏给李氏的二十个侍卫,四对宫女打消了他的念头。
在普宁郡王林义琮登门拜访以后,秦家父子待李氏更是一天比一天客气,可是秦敦的事情却再也无人提起。
秦母讥诮的看着秦宸,冷冷的说道:“就算是叶景青也不肯多说。湘姐儿,义琮,义还有景青都是把敦儿当亲弟弟看的,一口一个我们会照看他。。。可结果怎么样。。。”
她喘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家,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我不准你们不明不白的就把一个人抹杀掉!只要你们有真凭实据,就算要老婆子把她活吃了都行。。。不问而诛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