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柱跟在秦宸的身后打量着一路的风景。竹林、怪石、小桥、表面上布置的很不起眼，一副依地势而建的样子。可仔细琢磨，却像是大哥讲解过的奇门阵法。

他心里惊疑不定，生怕路的尽头会是石窟、暗室、水牢一类的处所。可并不是这个样子。

路的尽头是青砖碧瓦，雪白围墙。

院子里充满了明媚的气息，朱红色的秋千架还在摇曳。芍药未谢，栀子初开，可惜嗅青梅的佳人芳踪无觅，只是偶尔有清脆的笑声从远处出来。

秦宸一进去就愣在了当地。白灰抹过的墙壁，朱红色的门窗都没什么稀奇。唯一让人惊讶的只是窗子上镶嵌的大块玻璃。雪洞似的房间，无色透明的玻璃，仿佛里面有透明怪兽在对着众人狞笑。

叶景青并没意识到三人的不妥，只是开口，淡淡的解释道：“《西京杂记》里边说汉武帝造神物，‘扉悉以白琉璃作之，光明洞澈’，我好奇就试着做了些。”

秦宸很想问问，这么好的发财路子为什么不发展下去。不过想也知道这些自诩为神仙中人的家伙，连皇帝也看不在眼里，更不用说成为四民之末的商贾。他已经沉默了一路，自然不介意多闭会嘴巴。

叶景青也不计较秦宸冷漠的态度，径直推开正屋的房门，看着屋子里铺天盖地的书籍解释道：“这里的书全是从南边运过来的，是我们年少的时候一字一句的抄下来的。其中也有你三叔的笔迹。”

屋子里的书很多，最多的是史书。在秦宸的手边就放着一本蓝皮线装，脱脱编纂的《宋史》。

叶景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苦涩的说道：“在本朝之前，我们的世界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历史！一切都是听从仙人的安排，按照写好的故事演下去！不可越雷池一步。”

他回头，看着一脸好奇，有些不明所以的秦宸说道：“我们的生命是圣人赐予的，本来应该感激不尽。只是他们赐予我们生命灵智的同时，又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上。这些书籍就是他们赐予我们的枷锁，他们规定我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要模仿别人的生命生活。你能明白这里边的痛苦么？”

这段历史秦宸已经听过多遍，自然没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只是为了掩饰，胡乱的点点头。

敖破却在一边腹诽：“大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普罗大众过日子我们是不管的。让你们操纵的也不过是帝王将相的性命，怎么可能是每一个人呢？！”

叶景青自然不知道身边人的心思，他只是不忿的说着。“我们就是神仙手里的工具，我们按照他们的心意，玩弄着同类的一生！”

看着有些不忿的敖破，叶景青以为他像自己一样的愤懑。不由的对着他苦涩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为自己，也为他们不忿，所以想改变一切。你三叔是我们中的一员。”

终于说到戏肉了。秦宸还是装傻，带着些气愤问道：“你们失败了，所以要他做替罪羊！”

叶景青语塞。事情并不是这少年猜测的样子，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不。并不是这个样子。我们成功了，可是大家起了纷争。”

秦宸回头，见是元氏。

她的衣饰还是一样的素淡。淡蓝色的衣衫，用同色的丝线隐隐的绣着折枝莲花。皮肤白皙透明，长长的睫毛在两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元氏轻轻的移近屋内，淡淡说道：“那时候定国未久，大家在国策上有一些纷争。”

秦宸静静的打量她，想问问阁下是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七公主。不。那位深居简出，奉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原则。她要出现，恐怕有大批高手随行。为了安全故，所有的人都要匍匐，对着地板说话。

秦宸只是扬眉，似笑非笑的说道：“一些纷争，就可以杀死共患难的故友么？”

元氏轻巧的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功者的素质之一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父母兄弟尚可牺牲，更何况是故友。”

秦宸挠头，或者这位同自己一样，是来这里探寻家人的生死过往，所以说出的话一样的刻薄。

可元氏知道的却多，她轻轻的抚摸书页。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事已定，自然要论功行赏。引起争论的是如何对待原来的老臣。他们对定国没有什么功绩，可是为安定故，却要大加封赏。这点秦先生却不赞同。他说南方豪富，北方贫瘠，若是再偏重南人，恐怕国不持久。只是大家都是南唐人。。。有的事情说易行难。”

秦宸皱眉，看着叶景青冷冷的说道：“只为几句言语，就要了他的性命。这算什么，小题大做么？”

元氏怜悯的看着叶景青，解释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秦先生并不是执拗的人，见事不可为他只求抽身。只是他得罪过朝中的权贵，所以。。。”

秦宸冷笑，轻声问道：“是因为他要分道扬镳，你们才不再卫护他。还是因为，皇家要对付他，你们就势撒手？”

元氏咬唇，半响才说道：“那时候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说秦先生离京的时候身边还是有人卫护的。”

秦宸突然觉得好笑，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原来修真也不能免俗。或者该问问敖破，神仙是不是也是这样。

虽然有些厌倦，可他还是强撑着问道：“我想知道的不多，三叔事情的真相，还有就是你们为什么应酬我？我只是小民，俯视我就可以了，没必要从云端下来敷衍我！”

元氏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不知好歹，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轻轻的说道：“你应该明白，秦先生和叶叔叔是亲戚，他们从小长大，自然不会伤害他。只是叶叔叔是文士，影响不了那些武夫。秦先生的死，错不在叶叔叔身上。”

秦宸嗤笑。对秦敦的事情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到这种时候，他们还顾及脸面，不承认自己内部出了问题。不照实说是他们中的人希图富贵，在秦敦落单的时候出卖了他的性命。不过他们也没理由在小卒子面前丢脸。虽然知道问下去他们也不会承认失败，不过秦宸还是开口道：“那我呢？认真计较起来，我和叶先生可没什么瓜葛。”

叶景青终于抬头，艰难的说道：“是我怀念故友，想栽培他的子侄。你不是说想向我求教，现在可还有那份心思？”

秦宸合计了一下，慢慢说道：“可我只想做些小事情，经天纬地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