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的老娘插竹叶.秦宸虽然是卖珠宝的，可这些东西对他却没有太多的吸引力。在他看来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珍珠再好不能当大米饭吃，金缕玉衣再美却是死人穿的。对一个简朴到近乎吝啬的商人来说，家有黄金万两，不如米面满仓。他深信奢侈品在富足的社会或许能使人更加的富足。可是在贫瘠的社会，这玩意就是杀人的利器。

看看还是有些拎不清的元十二。秦宸难得的想勤快一把，想改造改造眼前这个有可能被教育好的小小少年。毕竟他的身份不同，如果有那么一天，说不定今天的多嘴就能换得无数的生命。

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工养殖。珠户只能腰系长绳下潜到水底徒手作业。没有潜水衣，更没有足够的保护设施，珠户下海也不过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那不属于自己的璀璨。采珠万命沉海底，积血化为海水丹。没有王室贵族的逼迫，哪个神智清醒的人会会做这种以命易珠的事情。

为了后宫的颜色，为了毫无用处的炫耀，用子民的性命填满贪婪的鱼腹，这种用血腥装点的统治又怎么能长久。

秦宸刚感化完元十二，尹由之就走了进来。听了元十二迫不及待的转述，她只是冷笑，淡漠的说道：“廉州贫瘠，珠民向来是耕海采珠，以珠易米。就算朝廷免了他们的贡奉，为了生计他们还是得下海。撤了提举司，难道让豪族奸商去盘剥那些珠民么？”

廉州贫瘠？合浦县古称廉州，这个秦宸自然知道，他做珠宝生意的哪年不去那里转一圈！说那个地方贫瘠，秦宸可不答应。在他的印象里那边有海岸线、滩涂地、丰富的淡水资源、肥沃的良田。就算现在没有人工养殖，没办法发展观光旅游业。可是养家糊口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那里贫瘠简直是胡说八道！

尹由之却还是一贯的淡漠，混不在意的说道：“拥有田地的也不过是那么几家。打渔到底挣不了几个钱，却一样的会死人！一船鱼比不上一颗珠，厚利之下自然有人愿意下海。”

虽然知道尹由之的出身复杂，不管是皇家还是仙家都是很冷酷的地方。可是见到她摆出圣人不仁的样子，秦宸还是有些难过。明明是个清澈灵秀的女子，明明脸上常常会有温暖悲悯的神情。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会那么冷酷的对待那些无辜的可怜人？

尹由之却不在意秦宸的哀怨，只是淡淡的说道：“万物有生有死，值得可怜的并不只是采珠人。只不过有的人故事惨烈些。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说的平淡，可是看着秦宸、元十二谴责的目光却还是发了火，喝道：“不要这么看着我，你们肯给予的也不过是怜悯。要是真的可怜他们，就替他们想办法啊！十二你是父亲最心爱的儿子。你完全可以上书，请他管管他的那些虚荣臭美的老婆！让她们忘记那些美丽的饰品，求她们不要用妆点出来的美丽邀宠！还有你。。。”

尹由之说着，狠狠的瞪视着秦宸，责问道：“秦公子是不是只有怜悯之心？你肯不肯为了那些可怜的生灵付出些心力？！不是要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请你在有暇的时候看顾一二！除了怜悯，你肯不肯在看见饥民的时候，把你手中的饭碗递过去？！”

几句话说的秦宸、元十二都变了脸色。

元十二虽然受宠，可也没有得罪所有娘的勇气。秦宸倒是能把自己的饭碗递出去，可是这话他却不敢大声说出来。说到底他还是那个自私的小生意人，就算是愿意付出也是有限。

虽然没有勇担重任的勇气，可是秦宸看着一脸不屑的尹由之还是不服气。忍不住说道：“这是属于你的世界！你明明有拯救众人的手段，却只是坐视！你明明可以用淡水珍珠，用人工养殖的珍珠改变那些珠户的命运，却只是在一边喟叹。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冷血的过分么？或者我只有怜悯，可是你连怜悯也没有！”

尹由之愤怒的脸庞一下子呆滞，半天她才缓缓的苦涩的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人工养殖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突然拔高了声线，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可有可无的奴才！对那些至高无上的存在来说，我们只要饿不死就足够了！他们肯教给我们的不过是些人吃人的记录，他们想让我们维系的也不过是个人吃人的社会！除了吃人，他们没有教给我们别的东西！我去哪里做那个人工养殖？”

元十二有些迷糊。虽然是自己的弟弟，可尹由之却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对他来说至高无上的存在是自己的父亲。尹由之的愤怒在他听来只是不解和吃惊。

秦宸却是知根知底的。不要说上面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就算是身边还有一个不知敌友的，不知道在那儿毛着呢。尹由之说话直接大胆他是很佩服的，可是想想那随时能劈过来的雷霆，他还是缩起了脖子，冲到她的身边，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好啦。我知道了！人工养殖的事情我告诉你。你老就安分点，不要找死好不好！”

尹由之狠狠的打开秦宸的手，嗔道：“我哪里老了？我还没到二十岁，怎么会老？”

靠！这个女人，生死攸关的事情她不计较，却一个劲的算计自己的年岁。秦宸揉着手，没好气的说道：“是啊！不老！待会一道雷劈过来，你小人家一定能青春永驻！”

尹由之却只是笑，流波似的眼眸斜睨着秦宸，似笑非笑的说道：“你怕什么！他们要是肯要我的性命，还用等到今天？！更难听的话我还说过呢，刚才那一段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是不是，敖大神仙？”

秦宸激红了脸，在肚子里和从秋千上爬起来的敖破一起骂了句“妖孽！”

尹由之没听见秦宸的腹诽，只是笑嘻嘻的对敖破说：“您老太客气了！”

秦宸到底年轻脸薄，受不了这份暧昧。拍拍手掌吸引尹由之的注意。见她转过脸来，才认真的说道：“我见过别人养殖珍珠，并不复杂。我告诉你，你让人教给那些珠户好不好？”

尹由之怔忪的看着秦宸，半天才带着歉意说道：“不行，廉州知府是周家的人，是文亲王的人，我决不能便宜他们。如果可以的话，江浙倒是个好地方，黄町在那里，做什么都便当。”

秦宸失望的看着尹由之，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不是你的人在治理，那里就不是新唐的地域了么？除了争权夺利你心里没有别的了么？！你看看尹庄的农田，那里的任何一种作物拿出去都可以造福万民，你却只是藏着掖着。文亲王只是个文人，你为什么这么防范他？”

尹由之吸了口气，看着一脸惊恐的元十二笑道：“十二，你表哥不知道我为什么防着六叔爷。你解释给他听好不好！”

元十二为难的看看秦宸，低下头嘟囔道：“哪有？咱们家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和睦的很。”

这话可是虚伪的紧，尹由之看着眼睛瞪得比牛还大的秦宸纵声笑了起来。她指着元十二对秦宸道：“我也不跟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你看看，这个虚伪的男孩就是你的表弟，当今的十二皇子！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么？你看看他的样貌和你多象！说到底你看不顺眼的也只是你自己。”

她笑着挥挥手，疲惫的说道：“算了！我还是和你说文亲王吧。你知不知道那个赝品最恨谁？”

一把拉住往外蹭的元十二，尹由之拍着他白净的脸颊。冷冷的说道：“看见没有，要不是我的人跟的紧，我的十二皇弟你的表弟，早就入土为安了！”

尹由之拉着元十二靠近秦宸。把他们的脸摆到一起，端详了一气，才鄙薄的说道：“当年我娘和你三叔合谋算计了他的长子，那个赝品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让位于我父皇。从那以后，他想的只有报复。要了我娘的性命，要了你三叔的性命还觉得不够。现在他还想要我的命！要十二的命。。。叶叔常说你长的像你三叔！那个赝品没见过你，如果他见到你，你还会不会这么安逸？！”

这是第一次有人干脆利落的给秦宸一个答案。秦宸怔了一下，问道：“你有证据吗，如果你有证据，就算他的文采再好，我也会要了他的性命！”

尹由之的神情越发的不屑，她鄙夷的惊叫道：“文采？他只是个赝品。难道你不知道，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几百几千年前就已经做了出来!他所做的不过是把埋到他魂魄里的东西背出来，你还真当他是原主么？！他就是个赝品，连个审时度势都不会的赝品！你知道一个皇叔亲王说出‘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这种话来会有什么后果么？”

秦宸承认，这里的文亲王，号称一代词宗的李煜的确是个赝品。他写的诗词，不过是程序员在他脑子里输入的指令。说不定他的魂魄还是尹由之的曾祖送进那具躯壳里的。可是这不表示他就能以此作为报复的理由。

秦宸认真的看着尹由之，问道：“我要的是证据！你给我证据，我和你一起报复！”

尹由之想想仰头说道：“你知道星家早就背叛了我们。事实上那个赝品有一个侧妃就是星家的人。如果这不能够取信与你。。。当年秦敦出事时，我娘带人去救援过。他虽然伤重不治，可是留下了遗书。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拿给你看，甚至给你父亲看也行！”

秦宸吁了口气，冷静的说道：“那好，你防备的只是文亲王。杀了他，把那些作物，把人工养殖的法子传出去。这一切就解决的差不多了！”

尹由之惊奇的看着秦宸，忍不住狂笑起来。直到秦宸变了脸色，她才含着泪笑道：“哪有那么便宜。你以为现在得了人工养殖的法子，那些珠民就生活无忧了？你知不知道这些高产的作物现在流传出去，得了便宜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