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闭嘴!”茅草学堂里,一个孩子放下手中的书卷,拍案而起。喧闹的课间霎时安静了下来,欢唱着打油诗的孩子们也缄住了口。一时间,课堂内的几十双眼睛齐齐看向了那个拍案而起的孩子。
七岁的玄封比同龄的孩子还要高大,只可惜俊美的容貌无法让人害怕他。玄封握紧双拳,隐忍着勃发的怒火,“你们可以骂我,但是不准骂我的阿娘!”
“骂她又如何?你的阿娘不仅是个浣衣妇还是个狐狸精,你知道田八哥的衣物为啥总让你阿娘洗吗?还不是你阿娘勾引八哥?害得八嫂天天与八哥吵,你阿娘是狐狸精,是祸害。”其中一个孩子站了起来,插着腰,挺着肚皮,奶声奶气地叫着,没长齐的牙齿露着风,挺起的肚皮圆滚如猪,那样子煞是滑稽。
“臭胖子,我不就是不跟你玩么?你就让你家穷酸书生的爹爹编这首打油诗来辱骂我们,混蛋,到底是谁读书识字不懂礼!你阿爹才枉为一个读书人!”玄封也不甘示弱地回击。眼前的胖小子是这村的孩子王,他父亲因为懂几个字被任命为村长候选人,他们家从此就在田家村作威作福。起初胖小子对他很好,经常勾肩搭背与他称兄道弟,但是没多久玄封就讨厌他们了,他讨厌胖小子对他毛手毛脚,拉他去河里洗澡,还变态地要他脱光光。他讨厌那群孩子看他的眼神,那种眼神猥琐得让人作呕。玄封知道,他们没一个信他是男孩子,就连学堂的老夫子都对他没多少好脸色。每次都会在课堂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每天都巴望着他这个“假小子”赶紧退学。
阿娘要他忍,阿娘希望他多读书,他只能一年忍过一年,臭胖子要勾肩搭背他就让他勾搭个够,但是他要他当众光身子,他就是不要。他讨厌那种被侮辱的感觉,即使知道脱光洗澡不会少半两肉,但是倔傲的男孩就是不愿,不愿迎合他人,不愿任人戏弄!
所以他选择与这群讨厌的小鬼绝交,平时他们骂,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都没关系。课间休息时,他们骂,他们唱,玄封都可以置若罔闻,他宁愿看书也懒得理会他们。只可惜,他的不理会居然将这群无聊的孩子惹毛,连这样莫名其妙的打油诗都出来了,还连带地骂了他的阿娘。玄封紧握拳头,再也忍不下去,没有人可以骂他的阿娘。
“娘娘腔,你敢说我爹!欠揍!”胖小子挥舞着胖得与猪有得一拼的胳膊,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然后周围起哄的声音开始沸腾,刚刚安静下来的课堂立刻比集市还吵,玄封跟比他壮了两倍多的胖小子扭打在了一块,之后似乎还有几个孩子也加入战局,拳脚乱飞,玄封以一敌众,身上脸上很快就挂上了彩。
双拳难敌四手,落了下风的玄封只能蜷缩着身子抱着头蹲在角落任人拳打脚踢。七岁的孩子咬紧牙关,忍着身上的疼痛,那双与琉璃争辉的眸子慢慢为暗色取代,被愤恨染红……
“啊!”玄封一声吼叫,以不知哪来的力气掀倒了围着他殴打的一群孩子,一拳撂倒一个,眸子腥红一片,煞是骇人。
看着突然发疯似的玄封将胖子单手提起,学堂的孩子都吓呆了,胖小子更是吓得湿了裤裆,哭了起来。玄封轻蔑地勾起了嘴角,那样的笑容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该拥有的。不顾胖子的哭求,一丝阴鸷闪过他的眼底,玄封刚想将他扔出,夫子赶来了。
“玄封!你在做什么?”这一声喝让玄封下意识地放开了胖子,撤去嗜血般的眸色,七岁的孩子眨着琉璃般的眸子看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夫子,有点茫然。但一场混乱不堪的斗殴总算了了声息。老夫子对着玄封摇头喟叹,莫可奈何。
之后玄封被老夫子一顿说教,还被罚站在学堂门口一个下午。
下课后,又被夫子训了一顿,玄封才走出了学堂。回家的路上,七岁的孩子一直忍着心里的委屈。但是,他只是紧紧地咬着唇,拽着拳头,把满心的委屈哭在心里,把满腔的怒火呐喊在心里,更把不安埋藏在心里。他又发疯了……玄封很是不安,打从他记事开始,他只发疯过一次,那是他五岁那年,酒鬼父亲殴打母亲时,他为维护母亲而发狂过一次,他不记得发狂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当时真的好恨,恨不得杀了眼前的人……
“杀”多么可怕的字眼,但是,无论是五岁那年还是刚刚,他的确是动了杀念。若发狂能让他变强的话,玄封不怕,但是,五岁那年他发狂后打跑了父亲,母亲却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母亲的害怕与不安让五岁的他亦难安,在母亲的千叮万嘱下,玄封答应不会轻易生气,不会再让病发作,只是,今天,他又控制不住了。
不能让阿娘知道。七岁的玄封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能让阿娘伤心担心,特别是现在,阿娘还怀了宝宝,他更不能让她忧心。念及此,玄封直接去菜地捧几把泥在脸上青紫的部分涂抹。
*
“阿娘,我回来了。”推开由几根竹子随意绑扎在一起的门,玄封回到了家。一间茅草屋,家徒四壁,这就是他的家。简陋而破旧,但这一切却因屋内笑容亲切甜美的女主人而蓬荜生辉。那是他的阿娘,百澜。
“阿娘,”见着美丽的娘亲,七岁的孩子放下课本就想扑进她的怀抱,刚刚隐忍在肚的委屈顿时决堤而出。然而在意识到自己满脸泥巴,双手脏兮兮时,玄封停住了,只是在母亲的跟前站在,眨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母亲,委屈难表,有苦难言。
“封儿,怎么了?”儿子这样憋屈的眼神让百澜有些担心,挺着九月多的肚子将一盘菜放到桌上,百澜艰难地弯着腰心疼地看着满脸泥巴的儿子,“脸上怎么都是泥?手上也是。”
“我……我刚刚不小心,跌倒了田里,田大伯刚刚给菜儿浇了水,田里湿嗒嗒,泥泞着,我这一跌就惨啦。”七岁的孩子耸了下肩,故装镇定地对母亲说着谎。百澜看了一眼儿子,垂着眼帘看向他的脚。脸上,衣襟上,手上都沾满了泥巴,但是裤管、鞋子却干净得很。
“哦,是田大伯把你拉起来的?”百澜转过身子,继续拿菜,不经意地问道。玄封见母亲似乎信了,心底不由高兴,屁颠颠跑过去接过母亲手上的菜放到桌上,回应道,“不是,是封儿自己爬起来的。”
七岁的孩子似乎还有些得意,他喜欢自己独立,不需要别人来帮忙。然而,转过身后,他看到了母亲严厉的脸色,心一阵咯噔。
之后,玄封被母亲拉到了一间黑屋子,这间屋子隐藏在爹娘卧房的一面墙里,这个地方是玄封最最害怕的地方,以至于他连爹娘的卧房都畏惧如虎。
玄封被拉进来后就乖乖地跪下,每一次他一犯错,阿娘就拉他进来跪,跪在一个个牌位前,由于识字不多,玄封并不知道牌位上写的是什么,但是他大多是清楚的,那些牌位是他的祖先。
“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百澜挺着大肚子,以手撑着桌角站立,因动怒而虚汗淋漓,但那双眸子即使在这幽暗的烛光下亦熠熠生辉,闪着严厉的光芒。
玄封低下了头,“封儿不该贪玩,不该摔得满身泥,让阿娘担心。”
“玄封!到现在你还说谎!你身上、脸上的泥是摔出的?你说你是自己爬起来的,那么你的裤脚、鞋子为何不见半点泥巴?你竟然对为娘撒谎!我百澜教出的好儿子啊。”
“阿娘,封儿知错了,您不要生气,我给祖先认错,我跪上三天三夜,您不要生气,不要动怒。”知道自己小小伎俩被母亲拆穿,玄封赶忙认错。看着母亲挺着肚子气得摇摇欲坠般,他就不忍。
“好,那么告诉祖先,告诉娘,你错在哪?”百澜稍稍缓过气,抹去虚汗,她靠着桌角看着儿子,仍旧一脸的威严。
“我……我跟臭胖子打架。”看见母亲眸中难掩的失望,玄封一急,辩解道,“但是我没错,胖子让他有才无德的老爹编了一首打油诗辱骂我们,他骂我不要紧,我不要他们骂阿娘。我想听阿娘的话看书不理会他们,但是,封儿真的忍无可忍了。”
玄封声泪俱下,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决堤汹涌。眼泪倾泻而下,在那满是污泥的脸上流出两道清泉。百澜看着儿子,心紧紧揪住,但是,对着这年仅七岁的儿子她仍旧选择硬下心肠。“封儿,你还是错了。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不计较他人过错,不理会他人辱骂;大丈夫更要学会识人御人,让敌人成为朋友,化干戈为玉帛,从而化阻力为推力。封儿,你很聪明,你是娘,是我们家族唯一的希望,你要长大,要变强,要成为一个大丈夫。”
“不,封儿不懂,封儿不要,封儿是孩子不是大丈夫,封儿不要成为大丈夫。”面对母亲苦口婆心的一番教诲,七岁的孩子似懂非懂,但母亲的意思是要他继续忍受委屈,继续任人辱骂,还要和讨厌的胖子做朋友吗?他不要,不要!
“啪”百澜一个巴掌甩向了扑到她脚边哭求着她的儿子,手上沾上了他脸上的泥巴,百澜却只觉如刺在扎,扎着她的手更扎着她的心。“好好反省,何时懂了,何时能做到,再出来。”百澜狠厉地骂出却不住地喘息着,想走得决绝却艰难地迈不开步子。一股湿热从腹下滑出,顺着小腿,染红了裤管,百澜不由哀叫出声。
趴在地上默泣的玄封看到母亲这个样子,慌了神,但下一刻,他赶紧爬起。扶着母亲出去,母亲要临盆了……
*
夏日的某一个夜晚,他的母亲猝然临盆,稳婆是隔壁的田大妈,她并不专业,但是他们家穷得没办法请稳婆,七岁的孩子一直站在屋外,听着母亲撕心裂肺般的哀嚎,他缓缓地跪下,直到痛苦的哀嚎声为嘹亮的哭啼声取代,玄封才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内。
“封儿,她是你的妹妹,好好照顾她。”颤颤巍巍地接过张大妈手中的新生婴儿,母亲嘱咐他一声。
“阿娘,对不起。”玄封抱着妹妹,跪在母亲床头,琉璃般的眸子闪着泪光,百澜叹了口气,轻抚着儿子的头,“是阿娘对你太严厉了。”
玄封拼命摇头,琉璃般的眸子闪着坚定,“封儿可以做到,封儿要成为一个大丈夫,一个可以让阿娘和妹妹依靠的大丈夫。”
“好,这才是我百澜的好儿子。”看着母亲欣慰的笑容,玄封也笑了。亲了下怀中哭啼完已经入睡的妹妹,玄封把她交给母亲后,送张大妈回去。
送走张大妈后,玄封进屋却看见阿娘站在窗前。“阿娘!您怎么起床了?窗前风冷,您不该站在这。”玄封说着,忙拿来大衣给母亲披上。
“封儿!”百澜一把抓住了儿子,神情激动地看着夏夜的星空。玄封莫名,却看见母亲慢慢将视线转移到了床头刚刚出生的妹妹,“原来是你,我们终于等到了,一百年了,一百年了……”母亲笑着,喃喃自语着让玄封不懂的话。他看了眼妹妹,再看向星空,只是星空璀璨却让他迷茫,最后他看向了母亲。
“封儿,不要打架,不要惹事生非,你是娘的希望,是家族的希望。只要你们兄妹一条心,大事即可成。”
玄封眨巴着琉璃般的眸子看着母亲,此刻他仍旧不懂母亲所语,但很清楚地感觉到母亲加在他肩头的手在这一刻仿佛有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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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轩辕后人(二)
【“阿封,你那酒鬼爹爹回家了,他这会又在发酒疯,在、在打你阿娘!”】
*
“小灵,过来,对,好棒,过来,哥在这儿。”绿油油的草地上一个男孩逗弄着快一岁大的小女娃,弓着身,弯下腰,男孩伸展手臂,迎接着一步步往他走来的女娃儿。
女娃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挪动着胖嘟嘟的小腿,一步一摇地走向男孩,粉雕玉琢的小脸扑红扑红,好不可爱。此刻笑得灿烂的她在颚上绽起了一对小巧玲珑的梨涡,更是惹人喜爱。玄封忍着不住地想跑上去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等待着她完成五尺远的旅程。
女娃儿一开始是兴奋,但是走着走着,久了也累了,她很想放弃,但是看到那个笑得如沐春风般的笑颜,看到那溢着七彩流光的琉璃眸子时她就不想放弃了,她要过去,想要扑进他的怀里,蹭蹭亲亲。
五尺的距离,在女娃儿够到他的手心时,玄封将她高高举起,一阵掌声亦随之响起,男孩得意地看向周围同龄的孩子们。
“小灵好厉害啊,不愧是老大的妹妹,还没一岁就会走了,还不哭不闹地走了五尺,阿胖哥输得心服口服。”自觉地掏出怀中五文钱交到玄封手里的正是一年前让大伙唱打油诗辱骂玄封的村长候选人儿子小胖。早在三个月前,他便对玄封俯首称弟,甘做小厮。
斜睨着身边的胖子,玄封勾起了嘴角,琉璃般的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是同龄孩子中所少见的。降服这群孩子其实很简单,“擒贼先擒王”是第一招。这些孩子都是听从胖子的,摄于他未来村长儿子的地位亦惧于他肥如猪、状如牛的身材。胖子虽然可恶,但毕竟只是孩子,除了耀武扬威,仗势欺人什么都不懂。
阿娘说了,每个人都会有弱点,若想要征服一个人,那么就要清楚他的弱点所在,胖子的弱点有两处,一是怕狗,而是怕他家老爹。胖子怕狗,玄封便设计让村里的大黑狗去咬他,然后再搭救他。过程其实很简单,他只不过是把大黑最喜欢的腌肉汁趁胖子不注意沾在他的裤管、鞋面上,搭救他时,也很简单,他只要拉他跑,大黑狗家的不远处就有一条溪,玄封拉他跳进河里除了避难还可以连带地让他把裤脚、鞋面的肉汁洗掉。
大黑狗不懂游水,只能悻悻而归,但是路过大黑狗的家是胖子回家的必经之路,所以最后,胖子拉上玄封,硬要他送他回家。这倒是无碍,玄封很乐意地帮忙,没有肉汁味吸引,大黑狗就没有兴趣扑过来了,一连好多天,玄封都当这个保镖,而大黑狗都没再攻击过胖子。于是乎,玄封在胖子眼中俨然成了大哥大,连最凶恶的大黑狗都怕他,胖子为了求得他的保护慢慢地与他做了好朋友。
帮助胖子对付他老爹更是简单,他爹就是想要他考试合格,家长会时不被夫子唠叨而丢了脸面,所以,每次考试,玄封都会帮他作弊,起初玄封是自愿,后慢慢地面露为难,但尝过不劳而获的甜头,胖子怎么也不会放过,慢慢地,他开始央求玄封,玄封便打着为兄弟两肋插刀义正言辞地继续帮忙。
洗澡上玄封也不再顾忌,阿娘说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他们瞧不起他一半以上也是因为怀疑他是假小子,只要他在他们面前现出真身,证明自己是男儿,他们也都收敛点了,再加上有胖子撑腰,玄封很快就融入了这群孩子,细心观察每一个人,慢慢地抓住一个个的心,玄封很快便成了孩子王。
阿娘,原来识人御人如此简单也如此有趣。将几个打赌输了的孩子送上的钱放进兜里,玄封眯起了眸子扬起了嘴角。
“小灵,你好棒,替哥哥赢了不少钱,哥哥带你去买冰糖葫芦好不好?”一岁的女娃似懂非懂,听到“冰糖葫芦”时却咯咯地笑了,乌溜溜的眸子眯起,可爱的梨涡绽起,瞬间降服了在场的所有孩子,大家七嘴八舌的夸赞一点也不见吝啬。
女娃一直笑着,吐着泡泡的小嘴亲着哥哥,霎时笑得更是绚烂,玄封宠溺地将她支起,让她荡起,“小灵,哥是不是最疼你的?”女娃依依呀呀地乐着,似在回着什么,玄封挑了下眉,“问我怎么疼你的?呵,有哥在,一定让你天天开心快乐有糖吃。”女娃儿笑得更是甜腻,连带周围的孩子也都笑了。
“咯咯,咯咯,哥哥。”女娃儿突如其来的呼唤让乐得开怀的玄封怔了下,他示意周围的孩子安静,将还笑得咯咯响的妹妹放下,抱在怀里,“小灵,你在叫哥哥吗?”
“咯咯,咯咯。”女娃儿只懂笑,肉肉软软的小手轻拍着一脸期待的哥哥。
“不对,你刚刚喊哥哥了。小灵,乖,再唤一声,‘哥哥’。”玄封耐心地教着她。但是他的妹妹还是只懂笑,让他尝试多次之余慢慢地垮下了脸。但周围的孩子却笑了,一时间绿油油的草地上童声笑颜迅速绽放开了。逗弄妹妹是玄封童年最大的快乐。
突然,一个孩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阿封,不好了,你那酒鬼爹爹回家了,他、他这会又在发酒疯,在、在打你阿娘!”
*
玄封把妹妹交给隔壁的阿花,让她暂时照看,自己则领胖子等几个男孩冲回了家。果然,他的那个所谓的爹爹又在发酒疯,又在打他的阿娘。打玄封记事以来,他很少见到父亲,母亲怀孕生下妹妹后他回来过几次,但是每一次回来就是给家里拿钱,那是母亲浣衣赚来的钱,拿钱也罢,但每次玄封回到家看到母亲额角、身上的淤青就心痛难当。凭什么他抢了母亲辛苦赚来帮补家用的钱去买酒去赌场还要打人?那是他的妻子啊,他是个完全没有血性的禽兽吗?
父亲每次回来都是他不在的时候,所以,每次他回来都看到母亲伤痕累累地以泪洗面而无能为力,他甚至为了在家保护母亲而旷课逃学,但每一次母亲都会严厉地将他关进黑屋子,跪在一大堆牌位面前,逼得他不得不好好呆在学堂。玄封恨极,恨父亲的残暴,恨老天的无眼,更恨自己的无用。
琉璃般的眸子霎时被恨意烧红,他咬牙扼腕,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屋。男人打在女人身上的每一拳每一脚都似砸在了他的心口,鲜血淋漓般的疼。为何,那样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母亲不让他在家是不想让他也遭父亲毒打,但是,慢慢地玄封发觉了规律。不管怎样,禽兽父亲都会在每月初五回家。而且他发现这一天母亲会特别的敏感,更会千方百计地将他们兄妹“赶出”家门。所以玄封很配合地带妹妹出去,却让人在家附近当哨探。果然,让他逮到了!
玄封嘶喊一声,冲了进来,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齐齐冲进了屋,或拿笤帚,或拿竹竿在玄封的指挥下打向了那个打着妻子的高大男人。
百澜蹲在墙角,抱着头任自己的丈夫发泄,突然,一群孩子冲了进来,他听到他们的嘶喊也听到丈夫的嘶吼,将头从膝间抬起看到的竟是儿子玄封拿着椅子欲从丈夫背后袭击。
“不。”百澜惊叫一声,直接扑了过去,以身挡住玄封的那一击。
“啪”的一声闷响,两个大人都倒了下去,几个孩子都吓傻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到母亲为父亲挡下,被他用椅子砸伤的玄封更是直接呆愣当场。见闯了祸,那群孩子看了眼已经傻住了的玄封,面面相觑后慌慌张张地跑了。
“承哥,承哥?”百澜唤了昏睡过去的男人几声,刚刚倒下时他的后脑撞到了桌角,再加上病发他才昏厥了过去。百澜没看儿子一眼,更不管自己身上又青又紫的伤,以多于普通妇人好几倍的力气把丈夫扛回了卧室,抱上了床。玄封一直愣愣地跟着母亲,看着她头发凌乱,额角、眼角皆是伤却仍不管不顾地打水拧布,先为父亲清洗。
“承哥,封儿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他忤逆不孝。”百澜轻柔地笑着,为丈夫玄承把脸洗净。晕沉沉地睡着的玄承一点也没有听见妻子的喃喃自语,他有些不耐烦地拍开为他擦拭的手,咒骂一句,又睡了过去。
“阿封,跪下!”为丈夫洗净脸面后,百澜回头看向了呆怔的儿子,严厉地喝斥道。玄封一颤,一点也不敢违逆地屈膝跪下。
“向你爹认错。”他刚刚那椅子打来的力道可不轻,一个八岁的孩子竟有那样的爆发力,他就那么恨自己的父亲吗?
“他不是我爹!”八岁的孩子指着床上睡得正酣的恶魔叫道。百澜一听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