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中，发现母亲居然回来了。母亲穿着一件低领无袖的白色紧身线衣，圆润的双肩若隐若现，看上去成熟而又典雅，浪漫中蕴涵炽热的情怀而又兼具某种清冷的气质，某种与现实生活保持适度距离的气质。尤其是她脸上的喜悦和得意自信的神情让泪一时间难以接受。

泪默默地脱了鞋子。

“回来了？”程悠然问道。

泪没有吭声。

厨房里传出章妈烧菜的声音，泪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养你这么大，见面招呼都不打一声，白养你了。”程悠然对着她的背影不满地说，忽而又自嘲地笑了笑，走到墙角打开壁灯。

“出来吃饭吧，饭好了。”章妈把菜摆上餐桌招呼着。

泪走出房间，客厅里墙上壁灯发出的光晕，朦胧而充满诗意，温暖而不灼人。程悠然又打开音箱，音响里立刻飘出悠然旷远的曲调。

“真难听。”泪淡淡地说。

程悠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走过去“啪”的一声关掉了音箱。

隔着一张白色的小方桌，泪和母亲静静地相对而坐，任思绪在不经意的对视中穿行。

“我抽烟你不介意吧？”程悠然抽出一根烟。

泪鄙视地笑了：“不用这样吧，心情好的时候连抽烟都要经过我同意？”

程悠然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点燃一支香烟，一缕淡蓝色的烟雾，徐徐环绕在空中，轻柔地把程悠然的思绪缠绕住。她抽着烟，眯缝着眼睛注视着正在喝汤的女儿。

“泪，跟我去北京吧。”程悠然用手指捻灭了烟，说，“北京很好。那里有我的朋友们，我的事业在那里也发展得很好。”

“不去。”泪头都没有抬。

“你自己再想想吧。我马上要在北京开个人雕塑展，有朋友赞助我。来看看吧！”

泪依然低着头喝汤，然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说：“你的朋友，是男朋友吗？他老婆知道你的存在吗？他女儿是不是跟我一般大？”

“我的那个朋友，意思是让我在北京发展，以后不要回来了。所以这次回家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程悠然忍住火气，压低声音问道。

章妈把手在围裙上使劲地擦了擦，不知所措地低声问道：“怎么？太太要走？那……那我是不是要离开了？要重新找工作？”

“章妈，是她要走，我不走的。”泪抬起头说。

“哈，真是怪了。养你这么大，对妈妈的称呼就是‘她’这个字吗？啊？”程悠然使劲拍了一下桌子，过于用力，以至于盘子里的汤都泼了出来。

“太太，别发火，她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章妈在旁边急得直搓手，好像她才是泪的母亲一样。泪看着心里感觉很难受，一低头，几滴眼泪掉进碗里。

程悠然看着眼睛发红的女儿，叹了口气，说：“你再想想吧。章妈，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北京。反正你一样是打工，在哪里都一样。”说完，她站了起来，走进卫生间放水准备洗澡。

晚上，泪做完作业已经是十一点了。拉开窗帘，天上没有星星，黑黑的天空只有一个扁圆浅白的月亮，冷清地挂在正中央。远处，几乎所有窗口的灯，都渐渐灭了。亮着的像人睁开的眼睛。对面楼上一扇亮着灯的窗，隔着窗帘可以看见窗内有人的剪影。

霜儿，如果离开，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

安城，如果离开，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你？

早上起床的时候，很早，但是母亲已经走了。吃过早饭，来到学校，刚走进大门上课铃就响了。又迟到了。泪无奈地闭上眼睛，加快脚步往教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