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漆黑,洞口怎么也打不开,韩颖唯一的选择就是摸黑继续往深处走,远处似乎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隐隐约约的又像是自己脚步的回音。韩颖带着一丝侥幸,一手扶着凹凸不平的粗糙石壁,循着声音的方向磕磕绊绊地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时有时无的脚步声突然停止,韩颖转了个弯,只觉眼前大亮,竟是一间石室。在石壁上约一人高的地方,琉璃灯发出幽蓝的光,地上摆着三个蒲团,迎面垂着帷幕,感觉是个小祠堂。韩颖一时好奇,走上前,伸手拨开帷幕,只见壁龛里玄黑的牌位依次排开,齐刷刷出现在面前。
……初代文楚侯韩启、二代文楚侯韩稚、三代文楚侯韩继……十七代文楚侯韩成、十八代文楚侯韩轼……
韩颖倒退几步,跌坐在了蒲团上,深吸一口气,勉强移开注意力。韩轼,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抽搐了下。不能再想这个名字了!如何不去想这个名字!韩轼,她来到这个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呵,她的哥哥韩轼,让她每次想起心都要碎了般疼痛的韩轼!
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韩颖回头,勉强站了起来,面向来人――都盘侯、萦吟郡主、熙询还有苍寂,来得倒很齐。看来是要摊牌了,她心里想,看了眼隐在暗处脸色惨白的夜熙询,脸上露出鄙夷的笑来。
都盘侯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似的,径自走到壁龛前,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插入最前面的香炉中。
“韩公的女儿若还活着,也该尹小姐这般年纪了。”都盘侯长叹了口气,看向韩颖,隔着烟雾袅袅,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当年韩公何等人物,为朝廷鞠躬尽瘁,竭尽心力,谁知身故之后,子孙尽遭屠戮。还记得当时迟家军将整个京城围的严严实实,三天后才传出韩氏灭门的消息,我们连救都来不及。这一门忠烈落得如此下场,老夫每每想到,这心就……”
“父侯,节哀顺变。小心别伤了身体。”萦吟很是乖巧地走上前,扶住了都盘侯。
都盘侯顺了顺气,接着说道:“尹小姐不必惊慌,本侯这番邀你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毕竟外面人来人往的,诸多不便,还是这里比较清静。”
“侯爷请讲。”韩颖忍住冷笑,维持着基本的礼貌。
“尹小姐难道就没什么话要对本侯说吗?”都盘侯眼中闪过一丝阴鹜,缓缓朝韩颖逼近,他身形高大,站在面前,让韩颖整个人都笼在了他投下的阴影中。“尹小姐家住何处。”
韩颖僵着身子后退一步,抬头笑道:“小女子家中原是北宁郡的书香门弟,无奈家道中落父母早亡,最后只剩下我和幼弟二人。因为自幼身体不好,医生说要到南方温湿之地修养,便变卖了家产来到这都盘郡。”
“哼。”韩颖自认这段说辞没什么漏洞,却看见萦吟在一边露出轻蔑的嘲讽冷哼了一声。
“尹小姐一路由北边的渝陵到东齐的迦陵再取道岭南都盘进了玛瑙境内,最后由西进了潇城,为何说自己是北宁人士?”都盘侯脸色阴沉,重重哼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样事物,亮在韩颖面前,正是那面菊花石雕刻的令牌。“尹小姐可还认得这个?”
韩颖一惊,往腰间一摸,刚掏出一半,瞥见一旁萦吟的脸色,不由心一沉,狠狠看了眼都盘侯手里的令牌,又急又气。
“韩小姐,这令牌是在下的手艺,你看如何?”一旁的苍寂突然开口,走上来从都盘侯手中接过仿制的令牌,手指在上面的纹路上轻轻摩梭,一脸自豪。
“先生的技艺实在是巧夺天工。”韩颖冷笑,走到壁龛前,跪下来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不孝女韩颖拜见各位先祖。”
“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都盘侯抚掌大笑,“贤侄女终于肯表露身份了,终于找到韩氏骨血,老夫也算是得偿夙愿。”
“恭喜父侯,”一旁萦吟不忘接口,笑吟吟看向韩颖,“以后姐姐跟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妹莽撞之处还得姐姐多多包涵……父侯,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询儿,贤侄女的事情就交给你和苍先生了,不可妄自行事。”都盘侯摸摸胡须,吩咐道。
“是。”熙询口里应着,转身送他们出了祠堂,回头看见韩颖依旧呆跪在壁龛前,低头不语,手里紧扣着韩氏的令牌,瘦削的肩不易察觉地颤抖着,在他看来觉得格外单薄,引人怜爱。
“韩小姐,父侯是想我们之间达成一个协定。”他走上前,看了眼一边的苍寂,后者识趣地走了出去。
“协定,我不过是个利用工具罢了。”
“抱歉,我原本并不打算这样的……是父侯……”他伸手搭在她肩上,却被甩开。
“原本打算怎样?欺骗诱惑引得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夜熙询,你更卑鄙!”韩颖转过身,斜靠到壁龛前,一双漆黑的眼瞳冷冷的盯着他。
“颖,你难道一点都不恨?夜缜聆对韩氏一脉的所作所为,迟家的背信弃义,你难道都不想报仇?”熙询向前一步,双手握住韩颖的肩,神情很是激动。
“那是我的事情。”他的眼眸逐渐转深,看着他,让韩颖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偏过头去。
“不,不仅仅是你的事情!你哥哥那样的人,那种气势、那般风华,在我心里几乎就是神般的存在的人,这样的人,却逃不过构陷猜忌,党朋之争,祸及满门,这都是那个人的错!你也许不会相信,你哥哥,我们没见过几次,我却已经将他当成了师长当成了知己,天下间除了他,没几个人理解我的想法,不仅是理解,还引导我,让我接触了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给了我理想给了我目标,这样的人,却死在乱刀之下,死在他最爱的妹妹面前,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仇!”
“放开……放……放开……”韩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熙询,狂热,危险。他的双手紧紧扣在肩上,让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不能想,不能想那些,她心里有些慌乱,拼命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仍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血色妖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