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忙朝缜聆看去,只看见他用手捂着嘴,血却依旧止不住地从指缝中流出。
他的左手依然死死扣着她的右腕,力道愈来愈大,几乎可以将其扭断。
在这么诡异的情形下,韩颖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心中只余惊恐。躺在地板上,他只觉得刻骨的寒气透过厚厚的衣服不断地渗进来,渗进她的脊梁,逼得她不由自主地发抖。她使劲地想深吸几口气,想借此压下剧烈的心跳,喉咙却似堵着什么东西,连呼吸都困难。
口中似乎还残留这血的味道。
她僵硬着躺着,一动不敢动,瞪着眼前的化身恶魔的少年。
他的嘴角尚残留着血迹。
他的眼眸此刻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
她觉得他下一刻极有可能将她撕得粉碎。
她哪里做错了么?
为什么他看向她的眼里全是恨意?
血海深仇般的恨意!
她闭上眼,鼻尖微酸,然后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血腥气更加浓厚。
她喘不过气来。
对方这次干脆将头枕在她的颈窝,似乎还饶有兴致的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去她脸颊边的泪珠。
韩颖不由自主地大了个冷战。
然后觉得自己被紧紧地搂住。
对方在发抖,筋挛,却压抑着自己,极低地呻吟着。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痛苦,然后安慰自己,也许她只是被当作了临时抱枕。
他的双手牢牢箍着她的身子,收紧,收紧,静默着,将自己的痛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让她几乎错觉自己全身的骨头会被捏碎。
近乎呻吟几个单字钻入耳中,她凝神细听,心骤然收紧。
这个人。
这个时候。
居然还在笑!
他的笑声渐大,绝望,苍凉,不羁,最后只余疯狂,回荡在这空落落的小院中。
“……妈妈……”
在他疯狂的笑中,韩颖依稀辨出两个字――妈妈。
他在喊妈妈,抱着她。
他哪里是在笑?
他分明在哭!
心里涌入了异样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身子,充当合格的抱枕。
她只是单纯地友善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安慰而已。
韩颖如是想。
然而,下一刻,当这个恶魔恢复原样后,她后悔了,因为她变成童话里的那个倒霉的农夫。
怀里的蛇极恶劣地伤了她。
少年在她的耳边低问,声音就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你喜欢自己的哥哥?”
然后,他迅速推开她,坐起身,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看着她,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带着令她难堪的嘲弄:“你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哥哥?”
“我……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她气急,口不择言,更惹怒了喜怒无常的恶魔。
“你这个不洁的女人,根本配不上迟彦!”
韩颖伸去拾匕首的手骤然停下,扭头看向他,全是怒意。
这个恶魔,这个恶魔,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她缓缓站起来,十指痛苦地绞在一起,拿眼睛看着他,欲哭,却无泪。
然后,她扯了扯嘴角,苦笑,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夜缜聆看着她跑出去,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的笑。
他默默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许久,一个人影突然从外面进来,一言不发,弯身拾起匕首。
“你们迟家还要摇摆不定到什么时候?”
迟彦拿着匕首的手滞了滞,站得笔直,仍然一言不发。
“韩轼已经对我下手了!”夜缜聆的声音森寒,“迟家历代忠良……是不是要等到我成了一具尸体后,你们才会忠贞地站到新帝那边去。”
“殿下,迟家绝不是……”
“你不想伤害她?”夜缜聆突然问道。
“殿下!”迟彦猛地抬头,看着他,脸上是发觉自己不被信任的沉痛。
“可是,你既然决定站在我这边,就绝对会伤到她。”夜缜聆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自己的白袍,上面全是干涸的血迹。
“臣……明天就去解除婚约。”
“不急……这样会引起韩轼的怀疑。”
“那……”
“不是解除婚约,而是延迟,而且……”缜聆拨弄了下自己的长发,语气里忽然失去了之前的笃定。“要那个丑丫头自己提出来。”
“……是……”迟彦紧紧扣住怀中的匕首,沉声回答。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早就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情不自禁……
“晗晗……”手腕被紧紧扣住,妈妈苍白削得不成样的脸扭曲着,上面全是对自己的恋恋不舍。“以后……长大了……千万要幸福……不要学妈妈……也不要……学……你爸爸……”
她泣不成声,拼命点头,点头,泪水滑落,冰冷,苦涩。
不要学妈妈……也不要……学……你爸爸……
有人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触感真实,竟不像是在梦中。
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朦朦胧胧认出眼前的人的脸。
“哥哥……我……”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你都昏迷了三天了……”韩轼从容的语调中隐约藏着疲倦跟心疼,伸手轻轻放在她的额上。
冰凉的感觉,让她很是舒服。
枕边有东西,她伸手一摸,然后惊出一身冷汗。
“哥哥……”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我的生日礼物……”
韩轼愣了下,然后笑出来:“你还惦记得这个?我这就去给你拿过来。”
说完,他起身要走。
韩颖一急,又扯住他的袖子晃了晃,恳求道:“我这次有指定的礼物。”
“说说,是什么?”韩轼无奈回身,看着她,摸摸她的头,让她躺好。
“我……我不想嫁给彦哥哥……”
韩轼看着她,一语不发,只是摇了摇头。
“我……我还没准备好……”韩颖只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自己越发没了底气。“那就拖延几年好不好……”
“原来你这丫头也有怕的东西!”韩轼似乎缓了口气,“好吧,哥哥答应你,再推后三年,十八岁时你就不要再反悔!”
她也大松一口气,迷迷糊糊心满意足躺回去,隐隐感觉韩轼似乎又陪了她许久,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颖儿,哥哥也想让你幸福……”
她隐隐约约听见了这句话,然后便睡了过去。
她再次醒来时,发现枕边又多了样东西,除了之前那把迟彦送她的本该在夜缜聆那的匕首外,还有一块巴掌大的小牌子,菊花石雕成的,颇为精致。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韩家族长的令牌。
很久以后,她还在想,哥哥是不是在那时就决定走那条路,那条飞蛾扑火,极容易玩火自焚的路,选择的义无反顾。
可惜,那时候的她不懂这些,她只是捧着牌子,再次心满意足地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