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什么呀,睡几个月早睡够了。”
孙大海恍然,说声拜拜,骑着单车驰过小桥离去。
到家时,李夫妇都出来迎接。然后,李先生从院子的晾衣绳上取下毛巾打湿了递给儿子擦脸,程女士将夜宵摆放餐桌上叫儿子吃。
垃圾在学校消闲自在,还有这么样的待遇实在不可思议。伸手不拿四两的人就是这样炼出来的。
李程望着他们说:“我不是说过吗,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你们也做自己的事情去。请以后别再这样,好吗?”
李夫妇愣了一下,对望一下,问:“我们怎么做才好?”
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问。李程心中很沉痛,垃圾,你他妈真是虐待狂。
他像儿子一样一边一个拉着他们的手走进客厅,让他们坐下,各倒了一杯茶,然后给他们发表洗脑宣言:“如果你们希望你们儿子尽快长大成人,就给他长大成人的机会,他不笨,什么都能学会,相信他。记住啊,我不会再说第二次,如果你们不听话,我会离开这里的。”
“不要说离开的话。”程女士慌张说,“我们全部答应你,答应你。”
李先生急急点头说是啊是啊,又怯弱地说:“其实你这样要求,我们很高兴。但是怕你出尔反尔,回头怪我们,怪我们不怕,怕你生气。”
那垃圾如此蛮不讲理。靠。李程心中叹息,他说:“你们放心吧,不会再这样了。好,我去吃夜宵了。”李程看看他们焦急的样子,诅咒自己一下,进了餐室。一碗蛋汤和两块烧饼。饼是买的,汤是现做的。李夫妇算准了儿子按时到家的时间,李程一边吃一边想到日记上写的两句话:妈的,我就不回家,就叫那些现做的食物放在桌上一点点凉了伤心死他们。日记中没有解说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言论。另一句是,李知行你这窝囊废,做饭都难吃要死,去死好了。
两句话两篇日记,类似的记录还有很多,也不知道那小子把日记写得这样细节是什么意思。每篇未尾都有两个字作结束语,痛苦。
我呸,你个垃圾。老子看你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你他妈犯贱。李程摇摇头,哗哗地漱口,然后刷洗碗筷,抹餐桌。再进浴室洗澡洗衣服,收拾完毕。上楼前,见李先生在书桌上伏案写字,进去看看。只见信纸眉头印着“泗化县教育局”六个大字,他在写“关于加强全县教师队伍建设的若干意见”。桌上的烟灰缸躺满了新的烟蒂,有的还在闪烁星火。可见这个构想需要费脑筋。
李程问:“写这个难吗?”
李知行先生愣了一下,儿子第一次关心他的工作是否容易,没有嘲笑。他感喟,笑笑回答说:“还行,领导给了精神路线,我啊就是进行细节化。等领导通过了,就让下面去执行。”说着,他尴尬一下,坦然说,“儿子,你爸爸没什么本事,做办公室副主任做了多年,这职位无权无势,可是很多建设性意见都被领导采纳,他觉得很开心。请你理解爸爸。”
李程很想说,爸爸,我理解。终于,没说出口,只说早点休息。然后出来轻轻带上房门。
深夜十点半,程女士也在伏案工作,她在批改学生作文,逐字逐句审阅,用红笔划出错字或意见。
李程拿起一本翻看,这篇文章说,我长大了要做一名医生,因为我的大姑是医生。看到这儿,他失笑出声。小学二年级的作文,好不童趣。
程女士笑说:“看到什么好笑的了。”
李程指给她看看,见她笑得更乐了。他说早点休息,上楼了。他思潮起伏,一家子都是做教育系统工作的,居然,居然不能教育出一个好儿子,还有比这更悲哀的吗?
他拿了一些日记细细阅读,嘿,日记主人居然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伸手不拿四两的原因,这样记录:今天看了一篇豆腐块,其观点主张家长要让小孩从小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益成长。我日。家长什么事都不做,还叫家长吗?以后谁再同我说这事,拉出去杀了。
李程皱起眉头笑,这垃圾的思想够邪,这是大约在刚入高中的记录。继续阅读,一天兄弟孙大海叫他去买包烟,他没去,甩给孙一百块钱叫他自己买去,当时,孙对他呆若木鸡。后来,孙对他再也没有当小二使过,因为孙说:非常大腕,我看好你。之后,兄弟为他当小二,侍候吃的喝的。
靠,这垃圾某些行为真的彪悍。李程不禁叹服。继续翻阅,那小子也有他对自己身体瘦弱却不加改善以及置办那么多健身器械当做摆设的解释,就六个字:我高兴,我愿意。对此,李程忍俊不禁,垃圾,我也有一点点欣赏你了,虽然你很不是个东西。
他重新打量奢华的二楼,发现少了点什么。对,是照片,那垃圾一个大橱子的衣服,想来是比较臭美的了,怎么没有照片什么的。
四处翻看了下,没有发现目标。深夜两点,还不想睡觉,他拿一本《动物世界》躺床上翻阅,某页眉头写着一行蚂蚁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轻轻地摆一摆手,不留下一点影子。
噫,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程有被触动灵魂的感觉,这诗意的一行字像遗言,有浓重的悲郁的味道。他有点迫不及待向后翻阅,希望看到更多那小子的牛言,很遗憾,没有了,在某页又某页出现好几个两字告白,痛苦。
李程望着这两字,喃喃说:“你到底痛苦什么呀,你倒是说说呀。”他双臂枕头,回忆白天的在校一天的所见所闻,基本上每个人都在开心着,有的人因为同学给他一只纸折的小船,就高兴得跳起来,他们对快乐的需求与定位多么纯朴而简单。垃圾,你有吃有穿还有家,能有什么痛苦,难道仅仅因为你老爹老娘没能力给你大把挥霍的钞票?
“轻轻地摆一摆手,不留下一点影子。”李程咀嚼这句话,突然,他坐起来,四下一扫,恍然,卧室及整个奢华的二楼,都没有一张那小子的照片。一整墙壁橱的衣服,比女人还多,应该是比较臭美的了,可居然没有照片,是不是有点诡异。李程复又躺下,叹息:哎,我也不照相片,没梦的人照什么相片,看见自己那副德性就他妈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