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陶永康的眼泪干涸了，断断续续地哽哽咽咽。

李程站在一边，没有一直注视这少年蜷缩的颤动的身影。没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值得倾注精力去鄙夷，从前的兄弟比他惨的多的是，被野狗拖走残尸啃舐的多的是，每次血拼后，大把的尸首谁有那闲功夫来料理，任他尘归尘，土归土。大家基本上都是孤家寡人，废了后基本上自己找个方法就死了。不想死的，也给无情的砍刀二次清理了。纯黑道，没有仁慈。现在的小狗仔子们都有家有室的，闯了祸，让家长来背，真他妈的没品。

眼前的这个小青年，如果不是有着些许相似的出身，也不想操闲心的。

李程走近蹲下，用手抚上他的背，说：“你在家闷了吧，我们出去转转吧。”

陶某听到声音，讶然地抬起头，想不到他还在。陶永康淋漓尽致的发泄后，心绪十分平静，至少暂时他没什么精力发飙了。他注视着李程，看到他十分诚恳。在脑子中过一下，李某从进屋到现在的表现，人家一直没有嘲笑，那一个耳光与言语也是在教他好呢，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举止大气沉稳。

“我们是仇人，你为什么？”陶永康弱弱地置疑。

“如果你愿意化解，我可以天天来陪你。”李程看着他眼睛说。

陶永康眼睛亮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但不置可否。

李程扶起他的腋下，说：“来，我们出去转转。”

陶永康站起来，抬脚动了一步，低下头几不可闻地说：“我怕。”

李程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微笑说：“外面的好人虽然不多，但是坏人也不是遍地开花。你说是吗？”

陶永康点点头，抬动脚步。

在他内心，非常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不用置疑。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活够，不管他对未来的打算是光明还是复仇，生存欲至高无上，这也算是对生命的尊敬吧。好死不如赖活，千年颠簸不破的真言，人的贱性。李程心中叹息，活了两次，依然不明白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走出卧室，走出客厅，门外，陶妈双眼通红肿烂，她在寒风中陪着儿子哭得天昏地暗。

“阿姨，永康跟我出去转转。”李程微笑说。

“哎，好，好。”陶妈愉悦而感激。握起儿子的手臂，关爱说，“永康，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朋友，我们要谢谢他。你有话要好好说，以心换心。永康，我们一家人活着就好。去吧，妈妈在家等你。”

陶永康点点头。

“阿姨，车子先放这儿。”

“行。”

陶妈想起什么，连忙说：“哎，等等，用毛巾擦擦脸。”进了厨房绞干热毛巾来为儿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她的身高那么普通，踮起脚尖一下一下温柔地呵护儿子。

外面已是傍晚时分。天冷，人少，静旷，但是节日的大红张贴处处都是，倒也不怎么落寞。

但是，陶永康高兴不起来。他低落地问了一个问题：“他们怎么都不来看我呢？”

李程笑笑，说：“人性冷漠你不知道？”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喝酒时发的这些山盟誓言都是假的？”陶永康不愿相信。

“酒肉朋友，价值几何？”李程牵牵嘴角。

“难道我只能相信你了？”陶永康觉着窝囊，停下来望着他。

“随你。要不你现在回去吧。”李程微笑说。穷人的生命力特顽强，没有他照顾也会活下来。不想勉强助人。时间会冲淡一切哀伤，天下无手的人多得的是，只要他想活总是能活的。

虽然他笑着说出这样无所谓的话感觉很冷。但是，没有他陪是多么孤凄。陶永康着急说：“不，你陪陪我吧。”

这小青年是不耐寂寞的人。

李程拍拍他的肩：“只要你愿意，我乐意。”

逛了一条繁华的步行街后，在小吃档要了两份热凉皮。李程喂他进食，对方犹豫一下，默默吃下。

“好吃吗？”

“嗯。”

“那就多吃一点。”

李程又要了一碗，对方吃得干干净净。小伙子这段时间一定馋坏了。

然后，李程自己吃起来。

夜晚的街上，路灯通明，霓红闪烁。

“李程。”

“嗯。”

“你为什么，为什么想到来看我？”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你不是嘲笑，那是可怜吗？”

“到现在为止，你感觉到你被可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