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的意义不在物质,我只能从精神上去寻求。但我依然想不明白,我缺的是什么?
我把我救赎的,归在小猫身上。
z失踪后,晓苏就把猫送还给我了。一开始是因为她要出差,让我代管几天,后来,随着我们的关系僵化,她再没把小猫要回去。
我给小猫取名晓苏,那是为了过嘴瘾。
“晓苏,记住了,以后便便只能在这里。”
“晓苏,,来,让爸爸抱一个。”
“晓苏,跟你说过好几遍了,不要乱钻我的被窝。你是女的,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
我逐渐发现伺候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记得给它喂粮食,要训练它大小便,还有跟它感情交流。有日,我不小心把它锁在卧室,它饿得不行,发飙,在我被褥上撒一大泡尿以示薄惩。还有一次,我在电脑前处理文件,它跳上来,在键盘上乱踩,把我刚打完的字完全变成乱码……几日下来,我就烦不胜烦了。我想给晓苏送回去,又想,自己连只猫都带不来,以后怎么带小孩呢,晓苏会更加看低我。也就忍下来了。
我在墙壁上贴上字条:耐心耐心耐心。就当家里养着小孩吧。
你的孩子你敢三餐不让人吃饱吗?你的孩子你敢漠视它,心烦的时候随便踢踏一脚吗?
小猫一开始也不喜欢我,除非肚子饿跟我抗议,大多时候,它睬都不睬我。它喜欢一个人在阳台独处。她好像在等人,只要楼下有人经过,她都会趴着玻璃往下看,神情凄楚,玻璃似的眼珠子似乎隐含着热泪。
我真受不了它这副摸样,就会抱起它,说,小可怜,你妈妈不要你了。我也在等她呢?我们是同病相怜。
它在我怀里挣扎,眼珠子恶狠狠地瞪着我。我恩紧了,说:你这脾气跟你妈还真像呢?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我知道你向着她。好吧,只要她来,我会低声下去向她讨好。你说她会不会来?
晓苏一直没来,但我跟猫的感情却越来越好。办法无它,一是,用吃的玩的贿赂它,二是,有事没事搂搂抱抱。悄悄告诉各位,母猫很吃这一套。
我也经常跟它说话,比如说,公司一些棘手的事需要决策,我就会讲给她听。别以为它听不懂,她懂着呢?
我问它:好吧,告诉我,我这样做对不对?
它叫一声,就是对,两声就是不对。
猫是通灵的,近似巫婆,我觉得它的建议大抵不错。
猫在我的宠爱下,越来越胖,我真想带给晓苏看看,又怕晓苏让她小小年纪就减肥。晓苏这家伙对我爱答不理,我总可以去见z吧。当医生说z病情已基本控制,我就迫不及待带上小猫走亲戚去了。
z做了电疗,状态稳定下去,但原先的灵气也不复存在。就好像原本他心内有只奔放的鬼,太热烈了,受不了,但是把它打死,也失去了灵魂。z和善、腼腆,所在角落看自己的手指,他不认得我,但人的小猫。小猫柔顺地蹭他腿时,他眼睛一亮,俯身把它仅仅搂在怀里,亲着抚着,像见亲人一样。小猫也热切地回应着,眼睛波光粼粼,又像藏着一包泪水。我在边上感慨万千,觉得动物比人有感情。
z那我给他带的牛奶倒在掌心,让猫舔着。猫舔一舔,喵呜叫一声,他像听懂了心满意足地笑。
“她叫什么名字?”z问我。
我是:晓苏。
“晓苏晓苏,这个名字好熟啊。”
我笑笑,“她妈妈也是这个名字。”
“她还有妈妈啊,当然,没有妈妈,她怎么生出来呢?她爸爸是谁?”
“这个嘛……”我不好厚颜无耻地说是我,欺骗z幼小的心灵。
“那就让我做她的爸爸吧。”z看我犹豫,连忙把这个权利与职责放到自己身上。我也不好意思跟他夺,点头,“成。”
z抱着猫,啃我带去的鸭脖子。一抬头,看到门口挤了很多病人的脑袋。他呆一呆,就把案头一袋鸭脖全拿过去,一人一个,直到全部分完。
“你呢?”
“我不饿。”他拍着油腻腻的手,望着我笑。
我全部看在眼里——z的认真,z分发完后的愉悦——他的笑还是傻乎乎的吗?不是,我觉得比雨后的阳光更晶亮更洁净——一股热浪在我五脏六腑冲决,再爬上身体各处,我仿佛在经受着一场缓慢的、没有痛苦的蜕变,就字一瞬间,我真切明白晓苏那句话背后的意思——我不会爱一个只顾着自己的人。
下次去的时候,我让助手帮忙,采购了满满一车子的食物,我跟z一起分发给病人,有病人学我们的样子再分发给其他病人……爱心跟你病菌一样也会传染,大家都以助人为乐。我们都呵呵呵呵地笑着。中午的阳光明晃晃地落下,笑声似乎也披上了光泽。我觉得病人的生活太单调,拨款在院子里按了篮球筐,达了乒乓桌,我教他们玩,他们有些行动机能有异,没法按规则出牌,但不妨碍大家游戏的快乐。快乐也是会传染的。
从医院回市区的时候大多已到了晚上,行走在告诉路上,打开顶棚,可以看到深蓝的天空,缀着宝石一样的星星,山腰上四散着火柴盒一样的房子,灯火连缀在一起,像一条璀璨的珠子。风舒缓地吹,拂去了一天的暑热,停歇在心上,是经久不息的惬意的凉。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神清气爽过。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快乐。
晓苏曾说,我不知道什么叫意义,但是当我感觉快乐的时候,大概就是有意义的吧。
确实如此。
车子下了高速,进入南四环。晓苏说:我最近在学车。明天要考桩。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没问题,我做陪练。”我从最近的出口下去,找到一块地广人稀的地方。我们停下来,交换了位置。饭附近没有树桩和其他标志物,我想了想,推门下去,走到车后,对她说:“我站在这里不动,你就把我当一根柱子。”
晓苏半天没动。我吼:“启动啊。”她就这样小心地练习倒库。
等我们重新交换位置的时候,我发现她怔怔靠着椅背,脸色惨白,握握她的手,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