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这样紧张吗?还不是路考。”
“我怕我不小心把你扎了。其实很危险的。”
“跟你说过的,那么多种死法,我最欣赏——”
“少贫。”
我团了纸巾,欠身给她擦汗。我们面颜相距一寸不到,我问到她身上汗味与体位相杂的气息,那样的温暖。那一瞬我所有的细胞都苏醒过来,像迎接节日一样迎接她的问候。我团住纸,搭在她的肩上,她仰脸审读着我,还是那双好奇的眼睛,像小猫一样,亮晶晶,湿漉漉的。
你好奇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想,嘴边凑过去,触着她温软的唇时,我心里的灯就灭了。
辗转着,再反侧,全在她的世界。
一个贴心肺腑的吻,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激情,还有彼此的诚意。
那一刻,我真正体验到什么叫拥有。
【荆沙】
舍体贴我,那笔钱还是通过端木家的基金会,以借贷的方式给了孟昀。除了端木母子和陈律师,业界并不知道背后有我在气作用。
孟昀依旧活跃在舆论的风口浪尖,还是一副被妖魔化的形象。他从不辩驳,不上任何媒体,不发表公开讲话,我除了在我网上搜搜那些道听途说,没有任何途径获知他的消息。
事情过去差不多两周后,我收到孟昀的一份很简短的email,他还是用他淡然的语气说:丫头,我离婚了。但你不要怪罪自己。离婚有很多因素,你的关系反而是最小的,我不赘述,有几机会再谈。总之,你请安心。还是以一年为期,等尘埃落定。
我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眼睛发涩。我心里滚过酸痛,又满溢热浪,他的体贴让我此前所以的煎熬都化作了乌有。
十月底,端木寄给我一张画展门票,主题叫:我们不知道我们。画家是z。我自然要去捧场。
那天是周日,但人不算多。z不在现场,没有记者,也没有镁光灯。看的人都是静静的,像麻雀一样散在展厅四处。
我不太懂画,但z用色的大胆与笔触的狂欢叫我震撼。看得久了,你会感觉到色彩如游泳时奋力化开的波浪,在动荡起来,而波纹的底部就潜藏着我们自身不知道的秘密。我在一幅画前久久站立,直到有人叫我:沙沙姐。
这个称呼只有端木叫,尽管他比我大一点,但他这样叫我时我一点都不觉得别扭,我想我就应该是他的姐姐。
他冲我明媚的微笑,依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自然就是晓苏了。我一直觉得,晓苏外表虽不出众,但有一双灵透的眼睛,乌黑又发亮,活脱脱两块燃烧的小煤炭。我很高兴小舍能遇到他生命中的女人。
“z怎么样了?”我们到一边寒暄,端木递给我一杯纯净水。
“月底就能回来了。”
“大画家还可能来我小店帮忙吗?”
“当然,他是你培养出来的。”晓苏说。
……
端木有客人应酬,晓苏就陪我看画。我们在每幅画前长时间立足,细细品味。
“孟总——”晓苏突然招起手,打了个招呼。我脑子轰了下,感觉呼吸都紧促起来。该怎么办?距离太近了,时间刻不容缓,我没有太多选择,只能礼貌地朝他看,但我依旧无法协调好五官,摆不出正常的反应。我口干舌燥,手足无措,从未感觉自己这样慌乱。
在此刻剧烈反应下看出去的孟昀像一张剪影,一个尘梦,虚幻得厉害。
他还是消瘦,五官清俊简明,是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的意境。青春的帆已经驶过生命饱满的河床,只剩下嶙嶙峋峋的石块。但生命的秋光自有其淡泊明镜的美。
他看向我,挂着淡淡的笑。我们的目光层层靠近,像穿越雾霭,也像穿越时光,寻求着最后的交汇。那一刹那来临的时候,都有异样的震动。
有多久没见?而思念那么重。
“孟总,跟你介绍下,荆沙,开一家很别致的文具店,有空你要去捧场。”晓苏是热情的,又拉着我近前,说:“莎莎姐,是华诚的孟总,你肯定有所耳闻,但最后把你脑袋里那点顽固的印象统统抛掉,孟总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是一般人——”
我的心在说,我知道。
孟昀嘴带笑,向我伸出手,边回应晓苏,“哪里不一样,难得四双眼睛两个鼻子?”
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时间有点长,超越正常的礼节。
“孟总——”我叫了声。刚出生就哽住了。
“丫头,”他轻轻说,低得只有我能听到,“等我。”
有人找他,他道声失陪就走了。人群聚散中,转身就是离别。而那时候,我们以为等待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背影,没有找到。再没有找到。
记忆里关于他有几页?写下来,连个中篇都算不上吧。
除开有限的几幕,一切都是静默的。走道上的致意礼让,开会期间的仰视与俯视。订盒饭的小小欢喜与接收盒饭时一声谢谢……人生的遇与不遇,如水流消散,转瞬即逝。我们卑微的生命,你到底可不可以许诺?
在画展见到孟昀后,我的焦灼一扫而光。虽然还是一个人开店关店,走长长的路,一个人吃饭洗碗,做做手工,但其间的意味是不一样的。以前的每一天,如水般绵延,一日与另一日不见得有太大区别,而现在,每一日都在爬坡一样的向前,离那个终点越来越近。那件毛线坎肩我已经织好,在胸前我仿照“eland”商标图案绣了一只小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幼稚而不愿意穿,但我想我会逼他至少在我面前穿。很多个夜晚,我都沉浸在对未来的想象中。坎肩是暖和的,记忆是甜蜜的,思念会让周围的空气微微荡起。我不知道他以什么方式记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