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我特别愿意逛这条街,坐在我爸的金鹿牌自行车的后架上,晃着两条腿,从跃进塔向西转弯,穿过百货公司、五金交电公司、青年饭店、招待所,一直到新华书店,去买小人书。那时候一家人去看电影,影院门口喧嚷的人群里,总能碰到爸妈的熟人,他们一见面就笑容满面,高声问候,拿着大把大把的瓜子、花生往我口袋里猛塞。
如今县城的电影院每周六才放一次电影,平日改成了录像厅,红色的牌子上写着:周润发火爆枪战《枪神》、叶玉卿经典艳情《老娘够骚》、成龙荷里活武打《红番区》的字样。
后来,我才知道荷里活就是好莱坞,当时一直以为是对某部电影饱含赞叹色彩的评价。就像我们经常说的“全兴”!
电影院前面的广场摆着几个台球案子,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打球。
要不,打两把?我问老六。
得了吧,你那水平能跟我比?老六一脸神气:我从上小学就天天逃学打台球,人送绰号――杆子六,小学门口摆台球案子的老太太现在都认识我,在大街上碰见了,就找我要欠她的台球钱。
杆子六?我乐了:你“全兴”的水准已经越来越接近夏国强了。
老六拿起一根台球杆,水平托起,像木匠观察墨斗打出的黑线那样,认真地瞄了半天,换了一根,再瞄,然后走到台球案前,说:你开球吧。
我和老六还真没有在一起打过台球,看他的架势,还真不敢怠慢,我也挑了根杆子,左手在台球案下面的滑石粉袋子上蹭了几下,说:你先开吧。
老六叉开腿,弯下腰,拉开架势,猛地一下,只见母球原地哧溜哧溜转了几圈:滑杆了。
不算,你接着打。
好久不打了,手生。老六这一杆子力度很大,同时撞进了两个球:一个大花,一个小花,我打大花吧。
几个回合下来,我发现老六的台球打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我要好。
看来,杆子六并非浪得虚名。
那是。老六特得意:指哪打哪。
我们一连打了三局,老六赢了两局,我赢了一局,我掏出一块钱给台球案子的老板,准备就此结束,谁知老六说:你这一局是我让你,赢你三门黑不好。
是你自己没打好行不行?我就看不惯老六这副不依不饶的劲头。
不服,再打!
好!
我们又开了一局,这一局打得异常激烈,进度咬得很死。县城的台球规则既不是国际斯诺克大赛的规则,也不是正宗的美式九球规则,而是一种在县城衍变出来的、简单的、直接的规矩:一共十五只球,大花球七只,小花球七只,先进球者选择要大花还是小花,进完自己的球后,最后打进黑色的八号球就算获胜。
不光是台球,很多事物一旦进入县城,就会被县城人自己的思路潜移默化,换成了另一种风格。台球在国外是标准的绅士运动,打球的人一个个西装革履,喝着咖啡,悠然自得,在中国的县城,就变成了路边小摊,打球的人很多都是街头混混,就像我和老六旁边的那个案子上的两个人那样,捋着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文身,嘴上叼着烟,一边打一边咋咋呼呼。
我和老六同他们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我们还在读高中,还没有进入社会,还不能理直气壮的让家长绝望。
仅此而已。
摆台球案子的老板为了多挣钱,在有限的空间里错落放着尽可能多的台球案,每个案子之间的空间都特别小,挨着的两个案子如果都有人打球,一定要谨慎小心,一不留神的话,自己的台球杆很容易戳到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