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脚。

马小刚看了一眼峰子的脚，笑了：还换了球鞋。

换球鞋想弄啥？！一个从过来就没有说一句话的年轻人冲上去，狠狠给了峰子一巴掌。

峰子没说话，怒视着打他的这个人。

换球鞋，弄啥呢？马小刚兴致勃勃地望着峰子他们的脚：还全都换了球鞋，还想打架啊？

一个人冲上去，揪住小胖子和他旁边那个男生的头发，把他们的脑袋撞在一起。峰子和他旁边的那个男生，也被人把头发揪住，连撞了两下。

并排，站好。马小刚拿出一包红塔山，自己点上一根：都给我立正。

你还敢稍息！一个人给了小胖子一记直拳，小胖子被打得满脸泪花，说：别，别打了。

有种单挑。峰子忽然抬起头，竖着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说：人多欺负人少，算啥？

我操！很少说脏话的马小刚举起手中的烟，使劲吹了一下烟灰：生子当如孙仲谋！

我一个人打你们四个！侧踹峰子的那个家伙，腿上的确有功夫，他站在中间，用一条腿支撑，高高踢出的另一条腿，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线，这个弧线重重地撞击了峰子他们每个人的脸。

他在少林寺学了五年，虽说学艺不精，可是――马小刚对峰子说：你们和他单挑，相差甚远矣。天下功夫出少林，武当，都要排到少林后面，你们和他单挑，只能先捂裆，再捂头。

峰子咽了咽唾沫，没说话。

你们出去吧。马小刚掐了烟头，示意让那些人走开。屋子里只剩我、夏国强、老六和他，峰子他们挨着墙，站成了一排锅贴。

峰子他们挨打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说，隐隐感到于心不忍。夏国强和老六的感受可能和我大同小异。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峰子比我们想象中挨得厉害得多，那个练过五年少林功夫的人出腿之凶猛，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不过，在马小刚看来，揍得还不够狠，因为，没有把峰子揍服。

服否？马小刚问峰子。

我相信，他的肉体已经因为疼痛而屈服了，唯一没有屈服的，是两个器官，一个器官是眼睛，另外一个器官是嘴巴。

峰子的眼睛望着房梁，眼神里全是只有少年才拥有的那份倔强：刚哥，没他们的事，让他们先走。

我问你，服否？马小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怕峰子听不懂自己的古文，又翻译了一遍白话：我是说，服不服？

今儿你们人多，我们肯定服了。峰子的嘴里，喷着血沫子，这让他的话更显得斩钉截铁，好像是刚刚嚼碎了一枚铁钉。

非暴力，不合作？马小刚站起来，走到门口，冲外面的人打着哈欠说：还是不服啊。

几个人携着一阵狂风卷进屋子，冰雹一样的拳脚，落在峰子他们身上，马小刚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眯着眼睛，欣赏着这一切。

算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制止这一场面：别打了。

这些人已经打红了眼，根本听不见我说话。我只好大喊：别打了！他们依然无动于衷。马小刚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一下手掌，像一名电影导演那样说：ok,ok，全给我ok！

除了那些已经悬在半空中的胳膊和腿外，所有的人马上停止了动作。即使是那些已经无法缩回的拳头，也只是在峰子他们身上象征性地一蹭，就各自收工，然后蜂拥出门。

小胖子紧紧抱着脑袋，在地上坐着，已经站不起来了，峰子架着他的胳膊，把他生生拽起来，他们每个人都盖了一身黑黑的鞋底印子，鞋码有大有小，不同的花纹有深有浅，纵横交错。小胖子没有痄腮的那半张脸上，也印了半个鞋底印子，很明显，是飞跃牌球鞋的塑料底印儿，一道一道，像去掉走之旁的“巡”字，小胖子的眼泪顺着印儿，拐着弯往下流。

你回去，可以给米老鼠和唐老鸭说，这笔账要算，就算在我头上。马小刚说：让他们俩找我就行。

马小刚最终没有把峰子揍服，他最后交代这句话，峰子也只听了前一半。他们不傻，冤有头，债有主，马小刚又不是国民党反动派，峰子的账，还是算在了我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