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箭,亦或是其他各类信物,其存在的价值,有时候并不是在于材质如何珍贵,工艺又是如何出众。评断一个信物价值的大小标准,只是其背后所代表的权力与实力而已。
唐三此刻从怀里取出的,那个红绸包裹的小袋子里。却是一块铜钱。
或许说这是一块铜钱也有些许勉强,被岁月雕琢之后,这其实只看得出是一块破烂的圆铜而已。只是此时,除却朱武和唐三以外,另两人都是一副略带吃惊的表情。
此时座上四人,无一不是这天下响当当的人物了,能让他们都为之一动的又究竟是何物?
“大哥想必应是记得这枚铜钱吧,唐府在这天下的产业,共计百零八家各地分铺,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生意,自是也在唐府账册之中。”唐三将铜币抛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之后,便落在了唐建怀里。“这枚铜钱,加上存放于你那处的那块刀币,这唐府,今日起便是全在你手中了。他日你位及九五,可别忘了这些唐家老人。”
说罢,唐三便是将壶中最后的一点酒倒了出来,端起了酒杯。
胡媚媚看着唐三的眼神有些许的不解与无奈,似是犹豫了一会,终是开口问道:“你是何时做了这打算的?”
“哦,自那夜大哥从府中被人救走起。”唐三的闪烁其词,只能举起手中酒樽来遮掩一番。
一时无语。
“既然叙旧已了,那我们也该早些谈正事了吧。”朱武看了看场中两人,缓缓说道。只是说话间,狡黠的目光,始终在两位唐家少爷的脸上游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耐人寻味的表情一般。
“二娘,还好吗?”唐建憋了半天,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句。
似乎是对于这冷不丁的问候感到些许错愕,唐三愣了愣,下意识的回答到:“我已经把她送走了。”答完之后,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加了一句:“今夜过后,她便只是一个寻常妇人,还望大哥念在”
“那便好。”唐建挥手阻止了唐三接下来的话语,站起了身,说道:“你跟我来。”
唐三沉默半响,对着胡媚媚说道:“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说罢便是跟着唐建走了。
“就这样让他们去,真的好吗?”朱武看了看逐渐远去的二人背影,又看了看胡媚媚略微有些发呆的神情,问道。
只是似乎对方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那远去的背影。
一声轻叹。
从唐建大营走到唐府,以两人的脚力,只需片刻。只是今夜,这短短的路程,却有如天涯一般遥远。
一路之上,唐建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的在前头走着。而唐三此时卸了包袱,也是神清气爽,四处闲看,这周围的风光,应是看了十多年了吧,只是为何今夜,却是如此不同?
待二人纵起翻墙进入唐府后院之中时。已是快要天明。
“到了今日,你可是都放下了?”唐建终于开口了,只是这没由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人听不出意味。
“都已如此,放与不放,却又有何不同?”唐三走到墙角边,指着一块明显与周围砖块颜色不同的区域说道:“你可曾记得,我们年幼时,曾悄悄砸碎这处墙角,偷偷溜出府去玩耍?”
“恩,那次你我失足掉下水去,若不是正巧有人路过将你救起,我们怕是就回不来了。”
“那次回来之后,我被父亲吊在屋中,足足饿了七天七夜,若不是你偷偷给我送些吃食,我看我还不如就在河里冻死了。”
唐三蹲了下来,轻轻的抚摸着那墙角的砖石。
“你可曾知道,为何那次父亲独独惩罚我,而你却只是被禁足?”
唐建默然。
“因为我和父亲说,是我抱着你一起跳下水里的。”唐三站了起来,转身看着唐建。全然不顾对方吃惊的表情,继续说道,“自我出生以来,便只是唐家三少,而我亲娘,也只是二房。唐家所有下人面上不说,整日里也是对我恭恭敬敬,我心里却是清楚的紧。这唐家,总有一天,终是你的。更何况,有你这么个身世显赫,又是天生雄才大略的唐家大少,我在这唐家,除了好好扮演我的纨绔,我却又能如何?只有那次,我却是第一次的起了杀心,心想就这么抱着你一起沉到那冰冷的河底,也好让老头子心痛一回。”
唐三止住了想要说话额的唐建,绕着院子走了起来,继续缓缓说道:“我自认论才学,论谋略,我是断不会不如你的,可为何那些唐府清客,每每在与你讲解天下大势,兵法谋略的时刻,我却只能去学些酸词烂曲?这还不是老头子偏心吗?”
唐建沉默了,这些话,他并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这么些年来,时常在外,他也是疏忽了对于这个弟弟的关心了吧,时到今日,他也是对于这一切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这般想着。
“于是我便好好的装我的纨绔,我便用我的不争气,去对抗老头子的偏心,你既然看不起我,那我便彻底放弃,也好省你的心事。”似是着了魔一般,唐三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
“只是,还是不甘心啊。”待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唐建的时候,两行清泪已是悄悄的流淌而下,冒着微微的热气。
唐建更显得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似乎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是如此熟悉而又陌生。他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父亲一生操劳,临到头,只是不想你也过如他一般的生活罢了,他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平平常常,生活无忧罢了。”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唐建想要回头,却忽然觉得腰间一阵阵痛。
滴答,滴答。
滴溅的血花,染在纯白的雪地之上,便犹如盛开在夜里的艳丽花朵。
唐建低头看了看腰间插着的那把匕首,他记得那是自己当年从军归来后,第一次送给弟弟的礼物。
削铁如泥。断人肝肠。
之前那夜留下的重伤此时依然还未痊愈,此时被这匕首一下洞穿腰腹,意识开始有了些许迷离。唐建奋力一拳,想要将唐三打飞出去。只是对方却是狠狠的一把抱住了自己。而那一拳击打在对方身上却如击打在了棉花上一般,一拳就陷了进去。
“你送我这把匕首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临阵对敌,当以雷霆之势直捣黄龙,万不可留有一丝妇人之仁。”唐建的一拳,似乎是将唐三的五脏六腑都打散了一般,此刻的唐家三少,只能将额头搁在对方的肩上,在其耳边轻轻的说道。
“你,原想是想放了我的吧?”嘴角弯弯上翘,似乎是想微笑,流出的确是鲜红的血液。
“大哥啊,这次,我终于是胜过你了啊。”
啪,啪。
二人几乎同时失去了意识,摔倒在了地上。
只是后跌到的唐建,却是如棉被一般,将唐三掩在了身子下。
“傻子,我们从来,都没有偏心对待过你啊。父亲年幼时,可是想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大诗人啊。”唐建最后勉力说出这句话后,便也是昏死了过去。面带微笑。
夜,终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