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异象纷呈,虽然都只是短短的瞬间,但是却令天下平民惶恐不已。一时间,流言四起,说道天功震怒,地狱开门,妖魔尽现,永无太平。
在京都大街小巷更是流传出一首四句童谣:皇天浩荡志显威,帝乡残垣草蔓延,朱门寒衣何处去,四海升平在原北。而当时在朝天子仍是年事已高的朱元璋,当他听到这首童谣的时候,气得一副残躯如同风中蜡烛。很明显是有人借这次天地异象,大做文章。童谣的意思很明显,皇帝朱四!散布如此大逆不道的流言,怎能不让朱元璋生气?
朱元璋虽然老了,也很生气,但毕竟是开国帝王,这个时候他便显的很节制。可是,他突然又想起了当年太子朱标惨死在巡视洛阳别宫途中的事,甩手将桌上茶盏扫落地上,砸的粉碎。一旁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战战兢兢的俯身收拾残碎的茶杯,一声也不敢吭。
自朱元璋称帝,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防范他的四儿子,朱棣。因为已往朝代之中,为争皇权,手足相残的事屡见不鲜,他不想在自己孩子身上发生同样的悲剧。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知道朱四的雄才伟略,他更知道小皇孙志不在天下,柔弱不堪一击。他也考虑过把皇位传给朱棣,但是总觉得如此一则愧对朱标,二则保不准小皇孙不被朱棣迫害,三则朝野之中反对废长立幼之声强烈。
朱元璋稍稍平静了一些,颓然坐倒在龙椅上,看到地上战战兢兢的收拾着茶杯碎屑的太监和宫女,长叹了一口气,低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让朕一个人清静一会。”太监和宫女无声退了出去,守候在门外。
朱元璋沉思良久,最后提起朱笔在一面空白的圣旨上批下遗命,盖了玉玺。然后又吩咐随侍秘密招来几位大臣,细细交待了一番。做完该做的一切,朱元璋的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南疆,小院,花亭。
龙渊沉默地站在一旁,冷一蘅慢悠悠的品茗。过了好一会儿,冷一蘅才开口说道:“我即将要去办点事,或许三年五载就能回转,或许要耗上十年,甚至更久。”冷一蘅说着也陷入了沉默之中,淡淡看了龙渊一眼。龙渊没有任何表示,静等冷一蘅继续说下去:“我想你帮我做一件事,不过这件事难度很大,不知道你能不能在四年里完成?”龙渊微微皱了皱眉头,自己和冷一蘅的约定是十年,如今已经过了六年,如果在剩下的四年里没有完成她交给自己的事情,那么自己岂不是还要受制于人?
龙渊看了冷一蘅一眼,见她还是很平静的模样。龙渊咬了咬牙,问道:“什么事?”听到龙渊发问,冷一蘅脸上立即浮现一朵醉人的微笑,说道:“我想你帮我走遍五湖四海,寻找一样东西。”龙渊心中疑惑,不知什么东西还要走遍五湖四海才能找到,当下问道:“什么东西?”“自由!”看到龙渊疑惑的神情,冷一蘅难得的噗哧大笑了一声,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微笑的姿态,说道:“跟你开个玩笑,你每天都绷着脸,一副和谁都仇大苦深的模样不大好。”看到龙渊的脸上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冷一蘅这才正经说道:“我想你帮我找寻九州大地上的真龙之脉。”
龙渊闻言悚然而惊,诧异的看了冷一蘅一眼,似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冷一蘅一脸恬淡的微笑,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淡淡说道:“你要对朱家动手?”龙渊随说得简单,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深,冷一蘅聪慧机敏,听出了龙渊以为她要将朱家的江山取而代之的意思,呵呵一笑,说道:“你们口口声声的说天子秉承天命,其实不过是你们孤陋寡闻。历朝皇帝哪个不是以天子自居,哪个又不认为自家掌握了龙脉,最后哪个又能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哪朝哪代能历经千秋万代?”
龙渊听了浑身一震,他是江湖中人,虽然不太注重君臣之礼,但是也没有忤逆天命的意识。他没有想到冷一蘅一个女子,说话竟然如此大气,大有俯仰天地,气吞山河之势。当然,龙渊还听出冷一蘅话里有话,只是那话里面的意思,龙渊不能理解。既然人家不肯说白了,他也就不问。
冷一蘅不理会龙渊有些诧异的神情,接着说道:“在世人眼里,龙是至高无上的圣物,但天地之间,龙真的就是最强大的存在吗?”龙渊从冷一蘅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点,那就是龙仿佛真的存在,而并不是一个传说。龙渊心里震惊,但脸色依然没变,只是默默的想从冷一蘅话里听到更多的更奇异的东西。
冷一蘅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天大地大,到底谁最强大,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吧。”说着,冷一蘅一笑,转头看着龙渊岔开话题,说道:“前一阵子的天地异象,你感觉到了吧?”龙渊见冷一蘅岔开话题,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她提到的同样是他不可理解又极其感兴趣的天地异象。龙渊心里一阵激动,但还是尽可能的保持平静,轻轻点了点头。他可不想被冷一蘅看透心思后又岔开话题。
冷一蘅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这次天地异象来得太过突然,而且产生的能量波动过大,波及范围过广,所以一时根本查不出原因。”冷一蘅话说了一半,突然慨叹道:“每个世界都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似乎觉得自己失言,连忙接着说道:“我当初选择跟朱四合作,只是想从他那里得到历朝历代关于九州的相关记载罢了,至于说他家的那条龙脉,充其量不过你们常说的风水宝地,根本不是什么龙脉,甚而连灵脉都算不上。”发现自己又透露了不该透漏的消息,冷一蘅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龙渊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见冷一蘅突然闭口不言,淡淡问道:“那你已经得到了那些资料?”冷一蘅微微一笑,说道:“有些资料已经得到了,不过根据那些记载,也只能看到一点点苗头,得不出什么结论。所以还有一些等他当了皇帝,我再去取。”“他会当皇帝?”龙渊为冷一蘅坚定的语气感到有些惊诧。冷一蘅愣愣看了龙渊一眼,随即一笑道:“他怎么不能当皇帝?其实,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登上皇位!”
龙渊的思维彻底被冷一蘅的话给颠覆了,在冷一蘅看来,那天下皇权仿佛由她分配一般。这一刻,龙渊心里给冷一蘅贴了一个标签,那就是她身后有通天般庞大的势力。冷一蘅今天似乎很高兴,不知道是不是看到龙渊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的缘故,又是一笑说道:“那真龙之脉隐藏在九州地下已经无数年了,无数年来也有无数人寻找过,但是没有一人发现过它的丝毫端倪。”龙渊瞪了冷一蘅一眼,仿佛在说:“那你还叫我去?”
冷一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笑着说道:“这次天地异象的发生,极有可能会牵动这深埋多年了的真龙之脉,让它浮现人间。说不定你还会从中得到一份机缘,知道更多你还不知道的东西呢!”冷一蘅的话,虽然大部分是对龙渊的诱导,但是龙渊听着还是有些心动,因为冷一蘅今天所说的话令他太过震惊,他现在极想证实冷一蘅的话是真是假,极想弄明白这个世界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有那么多隐藏的秘密。龙渊思索了一番,最终接下了冷一蘅所说的任务,转身离去。
“你真的要把他牵扯其中?”阿洛出现在冷一蘅的身旁。冷一蘅皱了皱眉,强自辩解道:“龙家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或许他真能找到九州神脉。”这时,冷一蘅是对着自己的姐妹阿洛讲话,她跟龙渊讲话时话里的真龙之脉也变成了九州神脉。不知道龙渊听到这句话会做何感想。阿洛则悠然长叹了一声,没有再提龙渊的话,问道:“小姐准备何时离去?”冷一蘅微微一笑,说道:“马上就走,你们在这边留意一切,记得常联系我,还有不要让龙渊有太大的危险。”说着,只见冷一蘅在手腕上一抹,整个人便消失不见。阿洛嘟了一下小嘴,嘀咕了一声,也出了花亭。阿洛走后不久,梦惊雷出现在花亭中,看到空空如也的花亭里,桌上还未曾完全冷却的花茶,心中叹息了一声,身形一闪之间,就消失不见。
长白山下,药园之中。龙子逸和赛神明相对坐着,各自手里拿着一柄小刀和一块木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低头拿着小刀在木头上雕刻起来。
其实,此时已是五月底了,距离龙子逸在小木屋中练成布帛上记载的第一招时,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且说当日赛神明让朴春生带着重金,四处找人帮忙开挖被冰雪掩埋了的龙子逸。
朴春生跑遍了四周小镇,最后召集了近百人。当他带着近百人浩浩荡荡的赶到长白上脚下时,赛神明已经开挖出了一个小冰洞。那些被召集来的人有些认识赛神明,见是给他帮忙,一个个热情高涨,纷纷卖力的开挖。
龙子逸的小木屋被冰雪掩盖得像个小冰山,冰厚坚实,开凿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赛神明担心龙子逸的小木屋已经被冰雪压塌,而龙子逸也被压在冰雪之下,怕他窒息而亡,一边奋力的开挖,一边催促着干活的众人再加把劲。干活的人虽然很累,但是并不生气,因为他们看着赛神明那副急切的模样,知道里面被埋的人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众人一声声高声呐喊,一下又一下有力开凿,一直忙到半夜三更才把龙子逸从坚冰中拖了出来。
龙子逸从坚冰中被拖出来时,不仅没有受伤,反而呼吸沉稳,在赛神明轻轻的呼唤中醒过来。见到周围那么多人,全部满头大汗,但都一个个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而赛神明更是微微颤抖着,止不住流下泪来。龙子逸看到这一切,已经麻木很久的内心突然一丝触动,他感觉到众人对他真诚的关心,更加感觉到赛神明对自己的真情,不由扑通一声向着赛神明跪倒。
看到龙子逸眼角湿润,已经不再那么冷漠的脸,赛神明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臂一张,将龙子逸抱得紧紧的,泪流不止。龙子逸受创了多年的内心,涌过一阵温暖,多年来压抑的情绪也一下爆发开来,再也压抑不住,哇的一声,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朴春生见到赛神明和龙子逸相拥流涕,心中也一阵感动,又一阵欣慰,也不自觉的流下泪来。而百来名赶来开挖坚冰的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很感动,想到是自己刚把龙子逸救出来的,心里又是一阵欣慰,随即又想到自己是收了金子而来的,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当即就有人找到朴春生,退还金子。一人如此,其他的人跟着效仿,一时倒把朴春生给难住了。
赛神明和龙子逸也都被众人退金子的举动惊醒过来。龙子逸扶着赛神明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朴春生身边。朴春生怀里已经兜了一堆金子,正不知如何是好。赛神明微笑不语,龙子逸朝着众人一拜说道:“在下龙子逸,感谢各位高义,夜以继日的救我出来。既然各位不想要这些金子,我便暂且收回。在下也略通医术,如果各位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只会一声,我一定欣然前往。当然,我想大家找我的话,只为请我喝酒,永远不用找大夫看病!”众人哄然大笑,纷纷叫好,龙子逸经过刚才的一切,多年的积郁轻了许多,心情极为放松,呵呵笑道:“现在呢,我就先请大家去喝酒,日后再登门拜会各位。”于是,近百人来浩浩荡荡的在黑夜里行走了数十里,到小镇上时天还没亮。敲开小酒馆的大门时,迷迷糊糊的酒保还以为是土匪打劫,吓得一阵哆嗦。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众人挤进小酒馆坐了,这时老板也出来了,见了众人笑呵呵问道:“诸位这是……?”龙子逸从朴春生那拿了一锭金子走到老板身前,呵呵一笑道:“你这老板倒是奇怪,我们来这里当然是喝酒吃饭了,怎么,你还以为我们打劫来了?”老板看到龙子逸枯槁的左脸,心中一阵哆嗦,还真把他当了土匪,因此也不敢伸手去接那金子。
龙子逸见了,并没有像当年那样冲上去打人,反而坦然一笑说道:“那是小时候玩火烧了的,你快让人准备酒菜吧,我们可都快饿坏了。”说着就把金子塞进老板的手里。老板这时方才相信众人是来吃饭的,转身到后堂吩咐人准备酒菜去了,路上心里还在叹息龙子逸那左脸被烧了可惜。
龙子逸如今已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身高七尺有余,除了左脸上的伤疤有些恐怖外,其他地方倒算得上是美男子。肤色白净,齐整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扬,让他显得英武不凡,高高的鼻梁又让人觉得他很清秀,唇角微微向内的嘴巴,目光深邃的眼睛,又都让他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的气息。
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众人开怀大吃大喝,尽兴而散。龙子逸又在小镇上逗留了几天,用金子买了各种贵重的生活用品,亲自送到众人家中。龙子逸这样热情,别人也都不好不收,都真的要请他在家中喝酒,最后都被他巧妙的避开了。
龙子逸陪同赛神明回到药园,发现屋中有很多雕刻的惟妙惟肖的木制工艺品,便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才知道是赛神明自己做的。接着,龙子逸就又向赛神明学起了雕刻。一晃就是两个月过去,就到了今日,天气晴好,两人便在院中坐了,雕刻起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龙子逸和赛神明都停了下来,他们手中的小木头也都已经变成惟妙惟肖的两个人。赛神明手中的是龙子逸,只不过左边脸上没有伤疤。龙子逸手里的是赛神明。两人雕刻的都很用心,雕刻的都像极了其本人。
龙子逸接过赛神明递给他的木雕的自己,发觉左脸上并没有伤疤,淡淡的喊了一声:“师父……”赛神明看着龙子逸雕刻的他,双眼中有些难过,喃喃说道:“把你的左脸治好是我最大的心愿,可是……”见赛神明那么沮丧,龙子逸呵呵一笑,道:“师父你不必着急,慢慢研究,我一定留给你来医治。其实脸伤不伤的也并没有太大关系的,做人更重要的还是靠内涵不是吗?”龙子逸虽是这么说,可是底气却有些不足,可见不管他多么的在乎和相信内在,但是还是希望自己的左脸能够复原成一张完整而漂亮的脸的。
赛神明明白龙子逸的心思,笑骂了他一句,转而说道:“你真的决定一个人出去?我听说龙家……”赛神明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样说还是把龙子逸排除在了龙家之外,怕触动了他的伤心事,连忙改口说道:“我听说你家里……”龙子逸没等他说完,就微微一笑,道:“不管我曾经在那个家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我都是龙家的儿子。我会慢慢查清楚我龙家覆灭的一切,然后再向他们讨个公道。”龙子逸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致使龙家覆灭的真正凶手。
赛神明看得出龙子逸的坚决,沉默着没有说话。龙子逸未免赛神明担心,又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知死活了,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等将来回来让你给我治好左脸。”赛神明微微一笑,可眼里始终没能抹去那一缕深深的忧虑。
第二天一早,龙子逸就无声的出了药园,带着赛神明昨日给他雕的那个小木人,往南走去。
就在龙子逸离开药园的时候,远在南疆的龙渊已经离开冷一蘅多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一个邋遢的老头远远跟在他身后,高声呼喊:“你等…等等……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