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北岸,便与石敬瑭辞行,继续同行会连累他,恐怕已经连累了。可是他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坚持送我们到一个安稳的落脚点。
魏州也算是个小有规模的城市,找大夫给爹爹看病要紧,逃跑暂时顾不上了。没有推辞石敬瑭继续赶路。
魏州虽没有洛阳繁华,但也街市喧闹,商铺林立。石敬瑭让随行的人都留在了城外,换了便服带着我们和几个随从侍卫进了魏州城。
石敬瑭说皇上并没有公开追捕我,一路吊着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点。我们住进了一个安静的小院,很普通的民居,大隐于市吧。
介于我特殊的身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的好,于是每天都是石敬瑭到处寻医问药,安排生活和就医的事情。
三天过去了,爹爹的病情稍有好转,看过了五个医生,魏州城里最好的医生也就是几个人了。看着石敬瑭尽心尽力的做着每一件事,忙里忙外。我的心隐隐的被触动了一下,在洛河岸边最孤独的时候,在火刑柱上最绝望的时候,在黄河渡船上最无助的时候,他都出现在我身边,一种不自觉的依赖已经产生了。
他的话总是很少,给人很安静的感觉。沉稳而坚毅的脸就像湖水一样波澜不惊,在他身边的时候就算处在生死一线的境地,也不会让人感觉慌乱无助。
如果没有倍王子,也许,我会爱上他吧。
又是一个圆月的夜,夜色如洗,月光如水。你在哪呢,倍王子。
想到倍,想到这几个月来的遭遇,我突然好想倾诉。打开琴盒,抚摸着古琴,回忆着倍弹《霓裳羽衣》的样子,也许这样可以抚摸出倍王子留下的温度吧。
不自觉的十指弄弦,缓弹轻唱:
“伊人月下戴红妆,不知伊人为谁伤;
鸟儿尚成双,相依对唱忙,奈何伊人泪两行。
伊人独唱伴月光,唯有孤影共徜徉。
柳叶裙下躺,貌似心亦伤,与伊共叹晚风凉。
人说两情若在永相望,奈何与君共聚梦一场。
戏中人断肠,梦中暗思量,自问手中鸳鸯为谁纺。
回望月下孤影渐苍茫,不解风情落花绕身旁。
戏中两茫茫,梦中在心上,任君独赏伊红妆。
戏中两茫茫,梦中在心上,任君独赏伊红妆。”
收弦望月,万千感触,无限思念。
“原来,你并非是心中无情,而是早有所爱。”
石敬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平静的语调如同今夜的月色。
我再迟钝也明了他的心意,也许我该给他一个答案,这样对他才够公平吧。
想到这里,幽幽的说到:“离别数载,千里之外。”
我听到石敬瑭的叹息声,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一个侍卫从院外快步走来,急切的说:“将军,皇上的卫队刚刚开进魏州,已经下令封城了。”
“啊?”我吓得僵在原地,不会动了。
石敬瑭却只是略一蹙眉,又恢复了平静,“无妨,他们找不到这里。”
他哪来的信心啊?皇上怎么知道我们在魏州,难道一路上都有人在监视?已经都封城了,石敬瑭还哪来的镇定啊。
从知道了这个消息到第二天的中午,我都没办法停止恐惧,正在屋中焦虑的徘徊,小玲从外面回来了。“小姐,皇上的卫队把魏州守军的一千多口女眷全都带走了。外边闹的好厉害,一千多个人哭成了一片。”
“什么?”
“小姐,你不知道吗?我听石将军的手下说,咱们渡黄河的时候,石将军让大家对外讲他们是魏州守军,给皇上祝寿,回魏州的。”
天啊,石敬瑭也太狡猾了吧,这样轻松的摆脱嫌疑,澄清自己。可是,魏州的守军成了替罪羊。
李存勖认定了是魏州守军帮我逃跑的,就趁魏州将士北上打仗来魏州搜城。他疯了吗?竟然用这种方法找我。难道他不怕这样的不仁之举会引起兵变吗。而这些无辜的人被带到洛阳,他发现我没在其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我不敢往下想了,满院子的找石敬瑭。
他竟然在很悠闲的看书,我才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他,忍不住质问:“就因为我一个人要连累这么多人,这值得吗?”
“值。”仍旧平静的表情和语调。
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这样冷血的人却为何不计后果的帮我呢?“你为什么要帮我?”
“洛河边一顾,石某便是赴死也在所不辞。”
我看着石敬瑭漂亮的眼睛,始终平静无澜,不由得语塞了。半饷才缓缓的开口:“她们会怎样,皇上发现我不在其中,会放了她们吗?”
没有等到石敬瑭的回答,他也没有确定的答案,我急了,抓着他的手臂,大声的追问:“他会放过魏州的将士吗?会放过他们的家眷吗?你告诉我,告诉我呀!”
小玲匆匆的跑来,“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大伯又咳血了。”
边走边想:爹爹这病是需要静养的,而我却一再的让他受惊生气,他一定是听到了封城抓人的消息才病发的,我怎么这么不孝啊。
我赶到爹爹的房间,三个医生已经在忙着抢救了。忙了一阵子,爹爹似乎是昏睡过去了,一个大夫叫了我和石敬瑭出到门外,悄声说:“两位,恕在下无能,病人已至灯尽,还请早作计较。”
好长时间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院里石榴树上的鸟儿唱的什么,石敬瑭在跟大夫说着什么,小玲在跟我说着什么,我都听不到了,好安静啊。
小玲见我没有反应,急得一跺脚,死命的拉着我进了屋。
爹爹已经睁开眼,看到我似乎精神好多,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随即又沉下了脸,“小丫,爹不强求你入宫为妃,你愿跟着石将军也好,回云谷也罢。只是,务必要谨记,你是大唐的子民,切不可去找那契丹外虏耶律倍。否则,我既死不能――”
“爹,爹,我错了,我听你的话,我们回洛阳,我乖乖的做皇上的妃子,你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