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9日星期五

岭南

这里没有山，尽管我多么希望这里有山。这里也没有水，如果有一条潺潺的小河流过，我一定分外高兴。这里是城市，虽然距离市区仍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按公交车46路要乘坐上十几站，地铁的话可能会缩短一些时间，但也要化上二十分钟的时间。从我们这里走到地铁站还需要十分钟，穿过一条小马路，到共和新路就是。

这里是我所讨厌的城市生活，虽然这里和真正意义上的市区有很大区别，这里没有过分繁华的商业街，有一些小型的商业街区。这里没有shoppll，这里只有一些沿街的精品时装店。这里没有湍急的人流，不过双休天时，只要商业街上的地摊铺开，人流一样达到拥挤的程度。不过不知道为何，这里的区政府从去年开始就禁止开设地铺，可能一来有损市容，二来影响来往的车流。这里不是时尚中心，但是同样能觉察出时尚的气息。这里没有出售三十元一杯的高档咖啡店，不过街客出售的四元一杯的珍珠奶茶和咖啡同样能满足此时渴望来一杯的你。不过，这里却生活着比市区远多的人群。

这里的人群来自两部分人，一部分是本地的居民，他们大多是本地人，所谓的本地人就是地道的上海人，他们操着本地话，说快了可能你也听不懂，虽然你也是上海人。不过你是外来上海人，他们才是真正上海人。那种关系就好像美国人和印第安人一样，到今天已经分不清美国人意味着什么。上海人意味着什么？同样不清楚。只要你拥有上海的居住户籍，那么你就是上海人了，无论你是从天南海北来的，或者是从地里冒出来的。这里同样居住着相当部分人群的苏北人，他们成帮结队，一如既往操着浓重的苏北口音，不是他们不能改，是根本就不想改。所谓乡音无改，他们一定这样认为。

不过上海人到了外地，同样也喜欢或者纯心用浓重的上海话交流，虽然他们知道这样会引起异地人之间的对抗，不过并不在乎。这当中有些什么成分，自豪？或者自负？作为上海人，这个国家所谓发达的城市。上海人自然就形成了这种情节。他们说北京人的这种情节更厉害，简直目空全国的一切人，最最看不惯的就是上海人。

这里就形成了多个类型的上海人。从话音就能很快地区分出来。不过这并不妨碍之间的交往，只要气息相通，没有什么距离。

更主要的是，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过得一样的生活，所以彼此更能走得近些。没有发生种族歧视时，犹太人和欧洲人一样相处融洽。

这里是生活中心，一个接着一个的社区，有些很老，可能建成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些楼房外面看灰不溜秋，墙壁都已经渗透出了历史的水渍和烟尘。外表可以抹修变新，不过里面却是千疮百孔，几户人家合用的厨房或者卫生间，永远迷漫着一种陈年生活特有的味道。矛盾和摩擦折磨着里面的住户，不过谁也没有办法逃离出来。因为那需要的是不光一辈子的钱。时间久了，这种生活摩擦也成为一种习惯，如若住到四周无人，走廊有回声的大楼里，保管他浑身不自在。好像原本充盈的生活一下子被抽掉了所有的空气。

我搬来这里也有十几年的时光了，记得那个时候母亲健在，外祖母也还在，一家四口人过着黯淡无光的生活，既看不到光明，也没有觉察出绝望。后来死亡的阴影就云层般移近。一个接着一个离去。自然这当中我们也搬过一次家，从共和新路的那头，搬到了这头。中间姐姐结婚了。

要说条件，这里的条件比在马路那头的条件好，那里正面对一个医院，可以看见从大楼推出的死人被送往太平间。那孤零零的一栋房子就是太平间。医院门口是片集市，永远闹腾腾的，从清晨日出一直忙乱到夜幕降临。除了社区里有些绿化，基本上周边看不到什么植物。自然相对而言，现在所居之处可以算是被自然环抱了。

对于城市人，这一点不能过分要求，能看到些绿色植物就已经很不错。所以至于什么山还有水，这纯粹是空想，奢望之想。

我会立刻纠正自己的想法，看看，窗口开着成团成簇的金银花，窗下的泥地里据说还新种下了牡丹，明年这个时候就能一睹风采。那一片三角地带已经绿畦畦了，经常还能碰上一些色彩斑斓的大蝴蝶飞过。绿荫夹道的人行道是散步的好地方。很多上了岁数的人，晚饭过后成群结队来这里散步。冬天时，不断有人来此晒太阳。难道这些还不满足？

是的，我对姐姐说过，我很满足。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了。我已经非常感谢上苍给予我的一切，那么平静，宁祥。虽然昨晚刚刚和姐姐绊过嘴，不过不愉快随着黑夜一同溜走了，我相信她也很快忘记了这些。毕竟我们是姐妹，很多问题上我们持有不同的见地，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人与人之间不能事事和谐，虽然我们努力做到和谐。最主要的是善于忘记。

我现在就不记得昨夜因何吵起来，我也不想去记得，那毫无意义。我只知道今天是周末，她将回来和我一同吃晚饭，然后回她自己的家。我们有个美好的傍晚可以一起度过，也许还能一起散个步。

在这三十多年的时间中，我居住过很多地方，随着母亲搬过几次家，因为爱情离家出走过很长时间，跟随一个所爱的男人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发觉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就又搬离了出来。那个男人飘入了风雨中，和别的女人结婚了，我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中，发现我原本就不适合那种生活。

现在我甚至很庆幸，当初没有继续留下来。不过那段生活也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至少让我了解了男人世界，男人像具尸体一样在我面前被纵横解剖了，然后像个标本一样失去了生命意义，被僵硬在那里。我对此丧失了所有兴趣。

我的兴趣转向了更赋有生命力的自然和宇宙，那里有太多，简直数不清，我要找寻和理解的事物。我异常兴奋，发觉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源泉和动力，并且把那因为爱情生活而被挤缩榨干了的身躯又恢复了弹性，充满了水份。

这种生活让我复苏。是的，我一点都不厌倦这样的生活，只是害怕别人的打扰。他们可能不理解甚至吃惊，我为何要这样封闭自己。是的，有个朋友在网上说我是自闭症患者。他们觉得那么美好的奢华世界，无限风光的时尚生活你却要放弃，躲入这个贫瘠，简单，灰暗的郊区生活。每天过着朴素的生活，甚至连银行卡都对你没有了意义。你不再看一眼绚丽的橱窗里陈列了多少崭新的衣服，也不再关心有哪些新开的美味餐店，也不留恋那趣味昂然的街头，连爱情都对你失去了吸引力……究竟是什么，让你变得这样质朴，这样令人难以理解。

我觉得我不用做出任何解释。随你们怎么看待我。对于你们，我那些可爱的朋友，你们的想法我自然理解，可是你们不能要求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去过这个世界的生活。

对于那个称我为自闭症患者的朋友，他这样说仅仅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爱情。他是否恼羞成怒，我不得而知，不过他长久地不再理睬于我，倒让我松了口气。后来他很快结婚了，我猜想就在他感觉自己遭到了拒绝的那会儿。并且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一个女孩。

可是我认为他自己的心智都未达到成熟，就开始面对一个妻子，一个女儿的家庭生活。不过也许这是催熟剂，很快就能让他成为男人。是的，我证实了这种想法，因为一年之后，他不再称呼我为自闭症患者，甚至开始有些了解我的想法。不过他迟迟不愿意放怀的是，他居然遭到了一个女人的拒绝。

他以为我曾爱着他，或者至少喜欢过他。

呵呵，男人的自负有时候真是让人达到哭笑不得的地步，特别是对一个尚未经历过爱情的男孩子，他的自负漫溢到认为世界上一切女人都爱他的程度。作为一个女人，我不能太过伤害他的自尊心，可是我也要顾及我的自尊心。两者之间，哪个更为重要？

我相信，他现在一定不会那么自负了。如果还是这样，那么这种男人就有问题了。

我还想祝福他，祝福他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虽然我只是网上看过一张模糊的照片，不过那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