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能随心所欲的地方是家里。他战战兢兢抱着妻子,心里总是浮着诚惶诚恐的感激。在妻子面前,上了年纪这个事实,越发令他不安。妻子的长发经过枸色卷烫,脸蛋经过新鲜黄瓜的反复贴磨,越发像一个不会衰老的釉面瓷人。他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外奔波。他不能随她心愿的如期归家,他认为妻子越来越强烈的性欲,使她变得怒气冲冲,几乎把他吓成了生理有缺陷的人。做爱前的富有诗意的准备,变成了一场伤透脑筋的考验。他害怕妻子嘲笑他那个时常软弱无力的小侏儒,为了让妻子放心,他临时替它开脱了许多理由。妻子的臀围变成了迷人的三尺,腰围却保持在二尺,这个奇迹的确令他愉快得发抖。他过于圆滚的啤酒肚子,藕节一样的粗短腿,的确衬得他的小侏儒无地自容。有时她可怜地用手拈起它,似乎在回忆它婚前的雄壮景象。只有他自己清楚,它可以在哪儿恢复原状,可以在哪儿像团可怕的火焰,“滴答”几秒,周身的血流就汇成了一股气吞山河的洪流。
他选中了实验室的女摄影师。她有一张粗糙的脸,穿着也粗俗不堪,这些令人不快之处,偏偏让他兴高采烈。他时常被妻子吓得哆嗦的手,在女摄影师面前变得灵巧起来。他注意到她在设法讨好他。迎着他时,她神态紧张,语气谦卑,他还等什么呢?一天,他去暗室看她冲洗高速摄影胶片,昏暗的红光挑起了他的情欲,他在显影的间歇下了手。正如他所料,她没有“不”地叫出声来,或礼貌地推开他的手。她的身子哆哆嗦嗦,反倒取暖似地朝他靠过来。他的手摸到最后,听到黑暗中发出了一阵欢天喜地的尖叫声,最后她被他手上的茧皮弄得皮肤发痒,哈哈大笑起来。她肥胖的身体缺乏腰身,像白傻傻的家蚕,没有丝毫放浪形骸的迹象。在实验室后面的小山坡上,挂满木架的无人靶道里,或通往天线的长满野花的小路尽头,他毫无顾忌地显露出各种性变态的念头。与他妻子相反,每次到最后都是女摄影师筋疲力竭,告饶般地嚷道:“饶了吧,饶了吧。”
她对他佩服极了,学识渊博不说,也是位出色的情人。她愿意在他面前委屈求全,慌手慌脚,调剂她在家里高高在上的感觉。她的丈夫是位干瘪瘦削的护线专家,长年累月沿着祖国各地的电话线奔波。走过一道又一道山脊,穿过一场又一场大风,他常常灰不溜秋地出现在家门口,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出土的棺木,黯然无光。他像一位住在城里、天天得去郊外刨地的农民,看着妻子保持着快活的心境,心里越发内疚起来。他对这个家太知足了,对妻子越来越胖的身躯,丝毫不感到担忧。他想象中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至于生活中那些更多的可能性,他想也不愿去想了。气功在国内盛行起来以后,他常常讥讽那是一种迷信。年轻时他习过武术,迷过道教,相信气功是信教不诚者弄的把戏、花架子。可是自妻子迷上气功以后,他打圆场地要为气功找一种他能接受的说法。他开始相信气功是着眼于心理的武术。谢天谢地,气功给了他妻子越来越快活的心境。
为了赶冲高速摄影胶片,女摄影师每周有一两天住在实验室里。教授对她进行性发泄的间歇越来越短,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她相信教授对她产生了妙不可言的依赖感,她不是一位年老色衰的被压迫者,在教授掀去她的乳罩,喘着粗气把她扒得精光时,她是名符其实的占有者。她占有了教授的时间、思绪和身体,一想到同她一起分享教授的,是小她十来岁的艳丽的女人,她就喜笑颜开,洋洋得意。她不敢相信,以她实在不怎么样的姿色,怎么会成为叫人嫉妒的情场老英雄?她努力保持着地下老妾的毫不张扬的身份,令人敬佩地对教授负起了责任。教授喜欢做爱时哼着有节拍的老歌,曲调把他俩的情绪、思绪尽往夜空的云霄升华,使他俩暂时忘记了享乐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