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七发笑,「大皇子果然贤达,指点得很到位。」
可以不甩柔然公主,但哪个贵妇皮绷不紧敢不甩皇后娘娘?只是刘皇后自从鸩酒事件后,吃起长斋,一心向佛,深居简出了。除了必要的皇后职责,几乎不见人了,更不要说办什么宫宴。
可皇后终究还是个母亲,还是会为自己的女儿撑腰。做的又是善事…自然可以弥补柔然公主的印象分。
杀臣妻抢臣婿的失德,多多少少能掩盖得好看点,贵妇们也不敢冷落柔然公主了。
「怀章兄隐约提过,他娘亲一辈子只做过一件亏心事,然后懊悔不已,都成了半个居士了。咱们大燕皇后,除了冒傻气胆子还挺小。」陈十七笑答,「放心吧,我没有想动皇后娘娘…怀章兄已经打过包票,而且动一个皇后,风险太大。」
…妳的意思是,太子没打包票之前,妳还真的想过要动一动大燕最尊贵的女人?
陈祭月心脏一缩。眼前这个看似病弱不堪的女人,可是记仇得很长远的。
「大皇子妳也不要想!」他厉声警告。
陈十七诧异,「我何须费力去动他?怀章兄也不是吃素的。他自然会把大皇子料理得很完全。」
想想吧,为什么心计过人,甚至略胜她一筹的九哥会和怀章兄结为莫逆,为什么那么多同窗哥哥,陈十七会特别把怀章兄当亲哥哥一样亲昵。
当时他们可不知道怀章兄就是太子爷。
十一哥就抱怨过,看他们三个凑在一起,就有种狐狸精聚会的感觉,前面瞧着人模人样,背后共计二十七条尾巴不怀好意的乱甩。
怀章兄是看起来温善,骨子里比她还沈得住气,只有更记仇没有最记仇。
陈祭月面笼狂风暴雪,内心更是说不出有多不愉快。
太子了不起啊?!真的那么了不起还会中什么暗算?既然那么懂他,当初怎么不干脆嫁去当太子妃?还是正妃呢!
但他能说吗?不能。他是喜怒不动形色的北陈少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些话说出口就是一股酸味…他才没有吃醋,绝对,没有。
可陈十七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反正少主大人一年四季都是面瘫,像是谁都借米还糠的债主样。她思索的是柔然公主靠皇后重回贵妇圈子,大皇子要用海宁侯,一定会把他打点得体面些,而且把公主和驸马捆得更紧一点。
这时她才上下打量陈祭月,而且绕着他详细的看了一圈。
陈祭月的面瘫差点维持不住,耳根微微的发红了。
「二月初一,花朝节前,你有空不?」陈十七问了。
…啥?陈祭月勉强保持着面瘫,内心却翻江倒海。花朝节前,有情人灯下相会,是民间旧俗。陈十七这是…这这这是…
「那天是我姑祖母七十岁大寿,你能陪我去吗?」
陈祭月澎湃汹涌的翻江倒海登时海枯石烂。「你们南陈的姑祖母作寿,与我北陈何干?」他真心怒了,而且羞恼。
「是没错。但少主您若能把威仪收敛些,咱们可以让公主驸马非常添堵。」她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垂首柔顺,「真的只有您可以帮我这个忙,可以吗?」
依旧面瘫的陈祭月,内心却突然艳阳高照,十里香风,心情一整个晴朗了。
「嗯。」他故作云淡风清貌,「既然十七娘子都开口了,就陪妳走一趟吧。」
徘徊之三十三
让陈十七如此慎重对待的姑祖母杜陈氏,已故夫君是杜大学士,她的长子依旧在朝,人称小杜学士,并没有因为杜大学士的过世而改称呼。
杜家也是上世家谱的大族,备受敬重的饱学鸿儒杜大学士这支,算是跟嫡支血缘比较近的旁系,但跟出身嫡系长房的已故驸马都尉杜如琢关系很亲密,杜如琢曾由小杜学士亲自启蒙。
但杜陈氏却是比夫君更早服紫的外命妇,而且三辞诰命,还是郑太后亲摆凤驾到杜府劝她从命,这才封为镇国夫人,超品诰命,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江南陈家女儿。
话说从头,得从阳帝出生不久的时候说起。
当时先皇在外征战,战况很不利,甚至传出先皇已薨的传闻,京城人心惶惶,逃走的百官不计其数,先皇所托的监国周王趁乱逼宫,幸而有票文臣领武人提剑来援,产后方十日的郑太后亲斩周王,才结束了这次的宫变。
但原本预备好的奶娘,要不被杀,要不就是有问题投入大牢。郑太后劳损太甚,已经病倒,也无乳可哺。堂堂嫡皇储,还在襁褓中的阳帝,不但差点被周王收买的奶娘毒杀,而且面临京城混乱,找不到一个能信任的奶娘,饿得啼哭不已,恐会饿杀夭折的窘境。
满朝文武,却只有同样参与救驾,当时还是翰林编修的杜大学士之妻,杜陈氏陈芸入宫解怀哺养阳帝,辅佐尚在坐月子的郑太后平定动荡不安的后宫,直到阳帝六个月大,先皇得胜归来,杜陈氏才请求出宫。
彼时,在清流眼中,杜编修夫妇的作为,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很有不顾羞耻谄上的嫌疑。在官家夫人圈子里,更是嘲讽讥笑上赶着当下人奶娘的杜陈氏。郑太后屡招杜陈氏入宫陪伴,更是流言纷飞,甚多人都要认定杜编修的帽子绿油油的了。
杜编修的仕途并不因为杜夫人的出入宫廷而扶摇直上,反而屡受挫折排挤,以至于原地踏步了十年。油盐不进,惯常沉默的杜夫人,更是被所求不遂的官夫人勋贵皇亲厌恶,传言更嚣张难听。
但杜编修夫妇依旧安静平和,从容的上朝的上朝,打理中馈的继续打理中馈,夫妻情感甚笃,甚至有闲心时带着孩儿们弹琴鼓瑟,课子为乐。
最艰困的十年如此,阳帝十岁时被封为太子,先皇一日三升将杜编修升为大学士,分外倚重,骤然权贵,依然简朴低调如旧。
唯一不同的是,从此杜夫人就婉拒入宫,上表逊谢。之前是后宫不安宁,她为大燕臣妻为所当为。现在太子已立,后宫安静,身为臣妻更当自牧回避。
太子渐渐长大,成为赫赫战功的马上太子,之后成为马上天子。但不管是郑太后还是阳帝,对杜夫人都有股强烈的敬重,阳帝甚至以母礼相待,数十年如一日,最后这个沈静谦逊的杜夫人成了只在皇后之下的超品诰命,连皇亲都必须恭敬礼遇这个郑太后所劝封的镇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