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喔,别模糊焦点了。县主娘娘妳说清楚,为什么这个老想在我家娘子身上倒汤倒菜的婢子,会是妳家的?妳到底想干嘛?」
所有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居然被一个卑贱的婢子挤兑了。她千不该万不该,亲自跟个婢子斗口,大失身分。
她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泫然欲泣,「杜夫人…」
依照后宅惯例,杜夫人不是该出来打圆场,让宴席平安进行吗?有什么不是,也留待宴后私下说,到时候她认个错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自己贴身婢女去上菜,就说是恶作剧就行了…再不行,就把柔然公主供出来,杜家也不能怎么样不是?
但小杜学士夫人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十七娘这丫头,实在身手极好又有趣。叫做铁环是吧?」她回头看着自己贴身婢女,「见天的说嘴,结果不及这个铁环妹妹一拎儿。那些宫纱花儿给妳们戴才是糟践了,等等匀两枝给铁环妹妹戴去。」
婢女笑着应下,杜家其他的夫人亲眷跟着打趣,气氛又活络过来,像是宫梅县主引起的骚动和委屈不值得一提。
铁环满脑子官司。怎么这样?还没争出个输赢呢,怎么光打赏她,然后就放置不论了?
她还想说话,却让陈十七悄悄的扯了扯袖子。
十七娘子不让问了。铁环有些郁郁。还没过瘾呢…结果那个县主的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人了,让她更气闷。
不过那个什么梅的县主,比她郁闷得多,脸色都暗青了。铁环不但心情好多了,甚至有点洋洋得意。
陈十七拎着帕子貌似轻拭嘴唇,事实上是无声的闷笑。直心肠的老实人用在该用的地方,效果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好钢果然要用在刀口上。
本来老套到不行的后宅阴谋,被铁环这一搅和,显得很有喜感,没那么无聊了。
其实吧,这招真的很老梗。污了衣裳,她当然得离席去换衣服。虽说杜家治家很严格,但这大喜的日子,人马杂沓,总是很容易有漏洞。勾结一个杜家的不肖子弟就行了,陈十七会被引到什么地方更衣真是天晓得。
更衣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能求老天保佑不要太狗血。
也是啦,凭公主殿下塞满诗词歌赋风花雪月的脑袋,也只能挤出这么一点点老套得让人发笑的阴谋…甚至连诡计的边都擦不着。
原本镇国夫人七十寿诞她会如此慎重以对,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镇国夫人是南陈在京辈分最高的长辈,这天是最理直气壮、无处说嘴,最能堂堂正正拜见姑祖母的日子。
第二是,她于北陈的任务已完成,而每年冬天就跟枯死没两样的她,终于跟着天气回春了。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宣告陈徘徊正式回到京城的交际圈。
这才有趣,能把戏华丽堂皇的开唱。
至于其他的,不过是牛刀小试的消遣。除了海宁侯胆敢喂公主吃五石散这个意料之外的巨大变因,其他的并没有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甚至拜辞将离,公主排众而出的堵人,一点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太理所当然了。浓重的恶意却让她鲜艳的姿容…更加华艳不可逼视。
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陈十七,柔然公主笑得很美,美得几乎会燃烧,啧然道,「其实呢,还是徘徊花没错…只是晒得只剩下霉烂的花干,连泡茶都不能呢。」
陈十七仰首,慢慢的沁出一个宁静的笑,「公主殿下,妳我仇隙已深,看在怀章兄的面子上,我就不株连了。京城名医甚多,太医院上下登得名册的也有半百之数。所以您有任何不舒服,徘徊都必须回避,劝您早早另寻良医才是。」
瞧不起陈徘徊是一回事,被当众拒医,丢了颜面,却是另一回事。
柔然公主昂起优美如天鹅的颈子,「过了这一日,妳以为藐视皇亲会没事吗?」
陈十七轻柔的笑,「大燕律法翻遍,也翻不出大夫不愿登门看诊,是藐视皇亲之罪。再说了,我既不在药铺坐堂,也不是串街走巷的铃医。除了对不孕略有心得,其他医术实在上不得台面。当然不敢、更不愿为公主效命,大燕律也治不得我。」
她能治不孕。柔然公主美艳的笑凝滞了一下。不对,不可能。她绝对是在唬人的…大概读了几本医书就讳莫高深。
陈徘徊只是想看她屈膝哀求而已。
「妳竟然敢这样跟公主说话!」宫梅县主试图补救办事不利的失败,赶紧的为公主喉舌。
陈十七转过来看宫梅县主,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冰冷的深琥珀瞳孔像是可以将人刺穿过去,「至于妳,县主。我忍妳一天了,终于不用再忍。我也不要株连太广,妳既然嫁到广和伯府,那一府的人,我就不看了吧。」
「有什么了不起?」宫梅县主冷笑,「妳以为妳是华陀扁鹊,还由得妳挑挑拣拣呢!…」
「我就是不想当华陀扁鹊。」她扶着金钩的胳臂,转身缓缓走开,「那些神医,哪个有好下场?妳指一个我看。」
当然,现在她们不信,认为陈十七故作玄虚,她完全可以了解。
但只要子嗣依旧是重中之重,她们就会后悔,非常非常后悔,并且众叛亲离。
她会用段时间来证明,结果一定非常有趣。
陈十七笑了。温雅而平静,像是她背后美丽的雪白月季。
徘徊之三十九
来的时候只有陈祭月护送,回家的时候却多了两个堂哥一个堂弟三个表哥骑马相送,把陈祭月挤得老远,他那威仪过盛的气势都没能对这群南陈兄弟造成一丝半点的影响。
但他能生气吗?不能。若不是这几个排行靠前的兄弟吆喝驱赶,恐怕簇拥上来的兄弟会更多。
陈十七也太能招人了。他忿怨的想。
可陈十七只让兄弟送到宅子门口,就笑着催促他们赶紧回去。都不小了,把妻儿扔着来送她就已经太过,以后绝对不能如此。
她薄瞋几句,就让这些黑书生乖乖的回转,很让陈祭月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