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吃了一路灰尘还不够?」撩开车帘,陈十七诧异的看着陈祭月,「怎么突然客气起来?进来净个脸喝杯茶吧。」
陈祭月的心情突然光风霁月起来,一整个晴朗。
梳洗后,陈祭月在廊下等了会儿,陈十七已经换了家常深裾,连绾髻都懒了,拖着将到小腿的银发,扶着竹杖,仅着白袜走过来,坐在陈祭月对面的茵席上。
姿态娴静优雅,卸去脂粉后露出憔悴惨白的病容,却让陈祭月觉得这样顺眼无比。
他心情很好的大度原谅了那些南陈黑书生把他挤出护送行列,「太子爷已经知道海宁侯转投大皇子。」
陈十七愕然片刻,噗嗤一笑,「忘了叮嘱你一句…你跟我那些兄弟真是相见恨晚,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可这种夺嫡站队之事,不管是南陈还是北陈,都不该沾手的。」
「晚了。」陈祭月毫不客气的戳破她,「从妳亲哥哥与太子爷同窗为莫逆,又得妳之助有了子嗣,你们早就被绑在太子爷的马车上了。」他顿了下,说不出为什么微酸的不满,「妳还是自己跳上马车的!」
「我是大夫,行医治病不过是本分。」陈十七泰然自若的回答,「而我家九哥早跟怀章兄割袍断义。」
又来了。
「我跟妳那些哥们也不是笨蛋。」陈祭月没好气的回,「不能像妳置身于千里之外,百里总是办得到的。再说了,大皇子身边已经拢了一群文官武将,太子爷却谁也没拢。」
陈十七抬袖大笑,「够明白!文武百官未来都是他的朝臣,怀章兄何须拢人?」
她很欣慰少主和南陈兄弟都是明白人,没有傻呼呼的去抢什么从龙之功。不站队才是真正的站队。阳帝和怀章兄与历代皇帝和太子的关系大不相同。
别的皇帝太子,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阳帝和怀章兄却先是父子才是君臣。
这对皇家父子可能空前绝后的彼此信任爱重。
她真觉得那些妄想从龙之功的文官武将,脑袋是否卡壳卡到出毛病。看看吧,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出宫建府,却连个郡王都没封,府第很尴尬的挂着「皇子府」。
这完全说明皇上的态度了。
对宗室女,皇上就宽松很多,封号给品阶。对自己的皇子却特别严厉,连号都不给了还妄想称王夺嫡。
这些白日做梦的文官武将还指望什么从龙之功。还好还好,阳帝干得不错,调教出来的文武百官大多数都还有点眼色,只有一小撮人把脑袋卡坏了。
「海宁侯居然喂公主吃五石散。」陈十七感慨,可陈祭月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
「真有钱。」他只诧异了一下,「金山银山还未必吃得出一个神仙呢。」
陈十七缄默片刻,「五石散有毒性。」
「没有吧?五石散是金丹。当初凰王禁五石散的时候,听说闹得很凶。禁别的也罢了,禁金丹等于绝了那些富贵人家的成仙之路啊。不过禁归禁,穷人吃不起,有钱的还未必弄得全材料配方,找得到人开炉炼丹。妳不要看好像都遵守禁令,事实上偷服的人还真的很有几个,非富即贵。」
他的语气很讽刺,却不觉得给柔然公主吃五石散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陈十七没想到自己也会卡壳,最后失笑了。
是,不涉猎方脉正宗的少主大人这样的认知,才是大燕大众普常的态度。
五石散流行起于魏晋,列为金丹之列。一般服丹而死都认为是尸解成仙,若癫狂失魂,通常都以为是走火入魔,与成仙失之交臂。
「丹毒」这个辩方课题,还只有少数大夫信服,江南陈家从凰王禁五石散开始注意并且研究,才正式确定了「金丹有毒」,五石散其害甚厉的结论。
的确,禁令归禁令,但距京甚远的江南,偷服五石散的人还不少,有很多病例脉案可查,她自幼学医,几乎是根深蒂固的理解丹毒之害。
所以一下子没转过来,也因此暗暗佩服了一下海宁侯背后的大皇子。果然博学广记,连只有少数专精的大夫才知道的丹毒,都能拿来透过海宁侯控制住柔然公主。
或许她不该意外。
能够不声不响的把手伸入东宫,用非常冷僻的食物刑克知识,导致男子不孕…若不是江南陈家一直精进方脉正宗,并且从药物延伸到食物的药性相辅相克,就算是御医院使也摸不着头绪。
大皇子的生母慧妃,是为儿效力还是家学渊博,真很值得查上一查。
陈十七心情挺愉悦的详论了五石散丹毒之害,很循循善诱的传授讲解了方脉与药性,相当深入浅出。但少主大人并没有觉得很感激,因为陈十七愉快得实在很瞧不起人。
「…我能把人的肠子洗净塞回去缝合,十个里头能活七个,妳能么?」他也不是完全不会切脉好吗?!对,他顶多就是能开些止血固元的方子…但也不是一点医术都不会可以吗?!
「噢,这我倒是真的不会。」陈十七惊叹,「真厉害。果然北陈外科正宗是很强的…若是能多学点方脉正宗,真没我什么事了。」
少主大人并没有因此觉得好一点。
陈十七就是这点最讨人厌。被夸奖时还是让人觉得被羞辱。
他一定是脑筋抽了才没事来给陈十七消遣着玩。
陈祭月难得的忧伤起来,连陈十七留他吃晚饭都没能泯灭那股奇妙的哀伤。
徘徊之四十
对手升级成大皇子,陈十七不太喜欢这个巨大的变因,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其实跟聪明人博弈反而省心省力,不会有太异想天开的突发奇想。他们总是能够抓到重点,把心力专注在主要目标上,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