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擦了一把冷汗,将铜钱收了入怀,心道:好彩岛主没追究!
黄明晰的目光扫视帐内,在各人面上都停留了一会,最后定在方信上,他骤的一个轻笑,唤道:“方信?”
方信脸色一白,暗道:原来不是好彩,而是彩头没到。他局促地正了正身,忐忑不安地回礼道:“是,岛主!”
“你已经是我们保安队中的元老了!记得年前,我初初上了沙门岛,你正被人套了麻袋一路从寨里拖出,我花了好大的力气让那些凶神恶煞的军爷缓上一缓,才没让你沉到大海里去!”
方信愕然,他很快被勾起情绪,露出既感激又羞愧的眼神,道:“谢岛主救命之恩!属下永不敢忘!”
黄明晰摆摆手说:“你很好。在第一批的保安队员中,你最是勤奋的,又肯拼搏肯动脑筋。相扑比赛还两次进入前十名之列,兵书读得也不错。现在能够做领有百人的都头,实至名归,将来说不定可以做个将军。”
同僚们听了黄明晰的赞誉,都是羡慕有加,看着方信的眼神火辣辣的,恨不得取立在他那位置的是自己。
“岛主”方信那里还能注意到同僚的想法,他只鼻子一酸,哽咽地道:“岛主过奖了”
黄明晰温和地点头,也不停顿,将十来个在医护营的保安队老兵的来历和平时状况等等都点了一遍,每一个人都说了几句鼓励的言语。将水里来火里去都不眨一眼的汉子硬是说得热泪盈眶。
那些新加入的队员和护卫队员都看得两眼发红,十分羡慕。他们几曾见过这样的上司?!
黄明晰说:“各位来自三山五岳五湖四海,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然而我等到此相聚,莫非缘邪?这么久的相处,我相信在座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问:大家既聚于此,今后何去何从?而我亦一直扪心自问,我到底要将你们领向何方?”
这些问题一出,众人都不禁沉思了。
“岛主是个仁义智慧之人,但凡所指,我等敢不相从?”平时沉默寡言的魏炭头突然出声喝道。
大家都是均不迭地点头附和道:“正是,我等誓死相从。”
“兄弟们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脸色的印痕、肚子的饥饿都是清清楚楚的耻辱,无论走到那里都被人鄙视,被人嘲笑,被人排斥,干最累最脏的活,吃最差最烂的食物。家中的父老妻儿没能受到好好的供养,还要被乡邻富者讥笑。”
无疑黄明晰的演说是具有强烈煽动性的。不说保安队涌起的屈辱之色,便连没怎见过他面的护卫队也深有同感。作为社会地底泥一般的他们对人生早已经习惯了,漠视了。但被人挑起,仍然是近乎让人麻木的刺痛。
毕竟,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他们有没知识,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能够活得更好一点。
在座的,偏偏是社会最低层的人物,以卖命为生,感触自然更甚。
“我一直在想,我怎么可以让跟随我的兄弟以如此不体面的身份活着?怎么可以让我兄弟的父母妻儿老幼无人养?我一直在问这个苍天,怎样才可以让跟随我的兄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方信含泪道:“岛主,弟兄们劳你费心了!”
郑浑纯道:“我们能捡回一条性命,都是岛主的恩德!怎敢再生奢望?”
徐荣是第一次见到黄明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演讲。作为一个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出来走荡也是素不入流,随时被抛弃的角色,那曾听过如此贴心如此感情毕露的话,只觉得心里一片的火烫。心道:跟着这样的雇主,就算丢了命,却也值得!
“当初,程纳川老师曾问我,于大宋万里之外,泛海三年而得归故里,到底有何打算?又谓如若想出人头地,以我才学将来拜个宰相或许难得,但是做一个地方官,做一个富翁名士却不是难事!
我回答说,我泛海三年,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故国。难道是要学那群腐儒贪官骑在我父老乡亲身上吸血的么?是要刮地三尺剥削民脂民膏来回报我家列代祖宗的么?是要学那群贪官腐儒风花雪月附庸风雅而无视父老乡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么?
不!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作出一番轰隆隆的功业来!我要立一方天地,让大家都吃饱肚子,让老的有所养,幼的有所教。所有人都没有贵贱之分,让所有人不分其出身来历不分其从事之行业,都有言论自由之权利,都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都能拥有护卫自己而不受他人压迫的权利。
众位,我建保安队的目的,不在于守卫桃花坞,守卫我自己一人,而在于护卫天下万千的黎民百姓,守护他们的幸福,他们的梦想,他们做人的尊严!”
张青脑袋轰的一声作响。但觉半辈子的操劳,半辈子的拼杀,浑浑噩噩,永远看不到未来的人生忽然出现了一丝色彩。
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读书人听了某些话便恭维地道:真是当头棒喝之词。现在他明白了。脑袋好似猛地被人砸开,前程未来就在眼前,一切通通透透。
“守护他们的幸福,他们的梦想,他们做人的尊严!”张青捂着跳得激烈的心脏,喃喃地道:“原来也可以这样子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