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伙子叫什么来着?天啊,我已经不记得他了吗?时间真的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一切吗?快乐、痛苦、眼泪、笑纹,最后都变成了淡漠。
这个婊子,她在笑,她还在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笑得出来。她在等我。她一直都在等我,她得意的看着我,看着我的生活,我的现在。我现在的样子的确很糟,她该得意了,难怪她一直在笑。她赢了吗?呸,鬼才信,就她那样的蠢货,怎么会赢?我才会胜利,笑到最后的是我,是我!
愤怒让她原本苍白的脸庞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恨恨的睁开眼,用力转动轮椅的轮子,向阳台驶去。
夕阳红是一家规模中等的私立养老院,里面的住客多数是些孤老,也有极少数像张桂兰那样来自双干家庭的“阔佬”。这里的居住条件不太好,服务也很一般,但公寓却有一大片自有花园,这在寸土寸金的成都市中心可是极其罕见的。而且公寓雇佣的园丁-王疯子有着一流的园艺手艺,把这片花园整治得井井有条,大家都说他有间歇性精神病,真实姓名反倒被人遗忘了。
从二楼的阳台上往下望去,是满眼肥厚的绿色。花园中央挺立着一棵榕树,它也许是这公寓里最老的住客了。每当张桂兰心境不佳的时候,只要到这阳台上看看这个老邻居,心情便会渐渐平复下来,因为在这个巨人面前,张桂兰总会觉得自己还小得很呢,而年龄又往往是导致她情结不稳的主要因素。
虽然刚刚入夏,但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显示出西南盆地特有的热情。张桂兰看到王疯子戴了自己编的草帽,坐在榕树下打盹。阳光穿过层层密实的树叶细细碎碎的洒落在草帽上,微风拂过,光斑跳动,像一群活力充沛的飞虫围着老人打转。
张桂兰深吸一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感觉到早已枯竭多年的泪腺又再次充满了液体。她的双手紧紧攥着轮椅的扶手,想要抑制从体内震荡而出的颤抖,一种久违的恐惧自心底悄然升起,像烟雾一样弥漫了她衰老脆弱的心房。
“子健?”微弱的呓语滑出了张桂兰的嘴唇,她知道时候到了。
明珠国际酒店
凌晨3:11
向娟突然醒了。
虽然还闭着眼,但她知道自己醒了。她可以听到心脏在剧烈的敲击着肋骨笼,心跳的声音甚至可以在这个简陋、邋遢的房间中回荡。但她不敢睁眼,她觉得自己正躺在一根纤细的铁线上,只要稍稍一动,哪怕是睁眼这样轻微的举动,都可能使自己坠入无底、黑暗的深渊。
有一瞬,她恍惚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醒了,还是仍然停留在噩梦里。她该怎么办?睁开眼看着自己从高空坠下,耳旁掠过呼啸的风声?还是昏迷过去,继续刚才的噩梦?哪个选择更好些?
“咔嗒”。
向娟猛然睁开眼。虽然漆黑一片,但她还是看清了自己的所在。感谢毛主席,她还穿着她的真丝睡衣她还躺在宾馆浆洗得发硬发白的床单上而不是冰冷的钢丝。
“咔嗒”。
强迫自己转动僵硬有脖梗,双耳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咔嗒”。
那是王凯旋。像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他也睡不着。唯一的慰藉就是掌心中那一小把的葵瓜子。
“咔嗒”。
向娟安静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聆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有规律的“咔嗒”声。她可以想像王凯旋斜倚在床上,背后靠着他的枕头和床头板。他捏起一小颗瓜子,送到唇边,“咔嗒”,瓜子仁溜进了口腔,瓜子壳却粘在了他单薄、红润的唇上。“卟”,瓜子壳被吐在了红色的化纤地毯上。然后再捏起一颗。
“咔嗒”。
王凯旋曾告诉过她,小时候,每当他被噩梦惊醒,他总会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而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能听见从书房传来的父亲磕瓜子的咔嗒声。这个声音会告诉他,他并不孤独,于是他又会慢慢睡去。
“咔嗒”。
向娟合上眼帘,她知道,自己剩下的夜晚,都将有这个声音陪伴,有王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