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
阳光染红了一切它所能触及到的东西,血红的云朵瑰丽壮观,静静地悬在天边……
煜琰急匆匆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赶往东宫的“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顾名思义是建在一个小岛上,周围是一圈环湖,由一座檀木桥连接着小岛与湖的对岸。此刻的环湖轻轻拍打着石岸和小桥,泛着金黄的碎光。
有四名侍女分别守在桥的两端,见煜琰快步向桥边而来,守在这端的两人见太子归来,纷纷行礼。他一个手势命她们起身,只是匆匆地走过木桥。过了桥,另外两位侍女也向他请安,他一边询问她们太子妃在哪里,一边用眼睛四处搜索。
“太子妃娘娘午憩醒来后,便询问太子殿下去了何处。”回答的侍女是太子妃姿仙从将军府陪嫁而来的侍女夕芸,“奴婢告诉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去了世子处,太子妃娘娘便一直坐在花架下等您。”
煜琰轻步走到鸳鸯藤花架旁,一眼便瞅见了姿仙,她倚在一旁藤椅上,手上执了一卷书经,一动也不动,已然睡着了。
他悄悄走近,姿仙的星眸紧闭,神情安详。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妃装,却衬得她的面容更加病态的苍白。煜琰只觉得心里揪的疼,他蹲在她身旁,用手轻轻地替她梳理额前的碎发,柔声唤道:“仙儿,醒醒,天凉了。”
姿仙缓缓睁开眼睛,见是煜琰归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一抹淡淡的红染上她苍白的面颊。
笑靥如花,但却更像是他与她一同在庭院中种下的白色芍药花……
他用手覆上她的手,不由皱起了眉头。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冷吗?我们进去!太医说过你不宜吹风。”他将她扶起来,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他的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你又何苦在外面等我?冻着了自己不是更让我心疼。”她只笑笑,并不说话,任他将她扶进室内。
夕芸急忙进屋掌灯,在躺椅上披好银狐皮。煜琰扶她躺到躺椅上。
她用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庞,“今日出去可曾觉得辛苦?可有什么喜讯?”
“渊要成亲了。”他笑着告诉她,“他让我们都去参加他的大喜之日。我可是替你答应他了。”
“那……他什么时候成亲?和谁成亲?”她问道。
“他说要等到承袭他父王的王位后,不过我估计也快了。”他替她盖好毯子,“你可要好好养病啊。到时候如果你还病着,我这个堂堂太子带不出人来,就惨了。你可别让我食言啊!”他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说道:“和他成亲的姑娘我也第一次见,好像不是皇亲国戚,出身……也许并不是很好吧。不过渊觉得好就好,我想,父皇也不会反对的。”
夕芸端来熬好的热腾腾的汤药,颜色深浓。煜琰将药拿起,像往常一样用银针试过,才让姿仙喝,而她也总是笑着看他做这一切,然后接过药,一饮而尽……
“苦吗?要不要吃几颗蜜饯过口?”他非常体贴地接过药碗,问道。
但她摇摇头,说不苦。
“殿下对妾身如此上心,妾身怎么会觉得苦呢?”
他动容,轻轻环抱住她入怀。只盼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咳咳……咳咳……”怀中的她突然咳了起来。
“怎么了?仙儿。哪里不舒服了?”煜琰看怀中的她越咳越厉害,有愈演愈烈之势。而且他感觉她非常痛苦,连气都喘不过来了。不由心慌意乱起来!
“快!快!”他焦急地大喊夕芸,“快去传御医啊!”
天边微微露出鱼肚白。
不一会,又幻出些许姹紫嫣红的霞光,好美……
“在水一方”的灯已燃了一夜不曾熄灭。
煜琰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姿仙的手,他和御医一样,都是一夜未眠。
姿仙折腾了一夜,终于在刚才昏昏沉沉的睡去了。她苍白的面容透着憔悴,睫毛在曦光中显得更加稠密。
“如何了?吴御医。”煜琰的声音透着疲惫,“太子妃可有好转的迹象?”
“敢问太子殿下,”吴御医似有些踌躇,“太子妃娘娘是否常常感到气息不畅,气闷不已?”
渊略一思索,点头道:“确有此事。”
“这……”吴御医沉思半晌,终于委婉地说:“娘娘体虚气弱,脉象滞缓,已经有油尽灯枯之势,恐怕太子妃娘娘日后会愈加觉得困乏……”
“那会如何?油尽……灯枯?什么意思?”煜琰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油尽灯枯,即是……”吴御医搜肠刮肚地试图寻找最恰当,最不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词语,“还是……请太子准备后事……”
“庸医!没用的东西!”煜琰愤怒地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到地下,刹那间碗盏齐碎,吓得吴御医立刻跪了下来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哆哆嗦嗦,一动也不敢动。
此刻的煜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狂暴来自于内心中的恐惧,他快要失去姿仙了!他不要,他不要!
“滚!”他愤怒一挥衣袖,吴御医听到此字有如得到特赦,连忙躬身小跑着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寂静……
煜琰似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坐在床前的踏脚板上,失神地发着愣。